第一章 黎茵媛 前篇(6)
  转眼一瞬,顾禹墨已陪伴我半年之久。
  这半年期间,我们的相处模式就如同恋人般,却又像朋友一样,有时我们的互动会让我想起高中时期的我们。
  他什么事情都会与我分享,唯独只有关于家人,他总是开口不提。
  和十年前的他一样,这点他依旧未变。
  在某日谈到双方家长时,有提到一点,他也只是含糊简单地带过。
  『他们都死了。』
  我听得出来他在说谎,但我不戳破。
  即使好奇心使然,我选择等待他愿意向我打开心扉的那一天到来。
  会到来的。我很篤定。
  「这週末要去见你的爸妈,对吧?」今天我的工作提早结束,于是他带我来到一间装潢典雅的西餐厅用餐。
  「嗯,他们很期待见到你。」我一边翻阅菜单,一边回他。
  「我也很期待见到他们。」他应道,我瞄向他,「感觉我一定会很喜欢他们。」
  我嫣然,「我也认为我爸妈会很喜欢你的。」
  他回以我一个温煦的笑容。
  「要点甚么好呢?」很少来到这种餐厅用餐的我,看到菜单上琳瑯满目的可口菜餚,不禁兴奋起来,开始犹豫不决。
  「我推荐这间餐厅的特製沙朗牛排。」他说,「上次跟同事一起来用餐时,我点那道。很好吃,肉质很软且他们使用的佐料很特别,吃过的人都讚不绝口。我就是其中的那一个。」
  听他解释的如此吸引人,我闔上菜单灿笑,「那我就决定选这一道了,你呢?」
  「跟你一样。」他也将菜单闔上,然后举起手呼叫离我们最近的服务生,「先生……」
  顾禹墨点完菜后,他的双眼直盯着我的脸,看他的样子好似有话想要告诉我却不敢开口。
  「怎么?感觉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两手托腮笑着问他。
  他无奈地笑了,「看样子我瞒不了你的眼睛啊……」他说完后低头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是你表现得太明显了。」我调侃他,「说吧,我愿意听。不论是好是坏……」
  「关于结婚,你有什么打算吗?」
  他的问题,我思索几秒后回答:「想要简单就好。」
  「嗯?」他对我的回答似乎感到意外。
  「近年来参加过不少大学同学的婚礼,发现似乎办起来挺麻烦的。所以我想要简单登记就好,然后拍婚纱照……这样。」
  「这样就行了?」他歪头。
  「嗯,难不成……你想要办婚礼吗?」这次换我反问他,而他笑了笑,给我的答案也是在预料之中。
  他摇首,「我也不想,我跟你的想法是一样的。」
  「所以你是在担心,我会要求办婚礼,脸色才会这么沉重吗?」
  他苦涩一笑,「不是,现在我问的才是重点。」
  「嗯?」我等待他接下来要讲的重点。
  「要不要结婚后跟我一起去国外生活?」
  他的眼神,口气十分严谨。我可以分辨出,这话他是认真的。
  我停下喝水的动作,放下水杯迎视他的双眼,「怎么突然这么说?」我问他。
  「……公司最近有意要我外派去海外的分公司,我很犹豫。一去可能就要去五年左右……我希望你可以跟我一起去。」
  事情发展似乎有点超出我的预料之外,「所以言下之意是……我们必须要赶快结婚,是吗?」我大概感觉得到我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
  瞬间有种不祥感充斥在我的胸口,同时又夹杂着些微的期待感。
  离开这里的话,是不是我就可以避开遇见那个人的所有可能?
  「看你的反应……感觉不是很愿意。这件事就当我没说,当然我会拒绝公司的外派……」
  「我可以。」
  他睁大双眼看着我,我伸出手把手心覆在他的手背上,「这没什么愿不愿意的问题,既然我跟你已经决定以结婚为前提交往了,那么这样的问题想必也是我们两人都要一起面对的。」
  我握紧他的手,「带我走吧……」
  没错,带我离开这里。
  「我明白了。」这是他给我的答覆。
  结束这对话没多久,我们的餐点就送上来了。
  配着餐点的是普通的间话家常,抱怨公司同事或是今天发生甚么有趣的事情等,不再是有关于我们的结婚事宜。
  不知道为甚么,我们两个很有默契地停止这个话题。
  可能想要这顿晚餐的配菜,不该是如此沉重的对话。
  用完餐后,在等待顾禹墨结帐的时候,我把目光放在餐厅柜台旁的圣诞树装饰上。
  突然意识到时间真的过得很快,转眼一瞬就要到圣诞节,圣诞节一过很快地迎接我们的就是全新的一年。
  而明年的我,可能就不再是单身,而是顾禹墨的妻子。
  想到这,胸口有种异样的情感,我很清楚这感情不是喜悦而是惆悵。
  与此同时,有道女人的声音闯入我的思绪。
  「禹墨?你今天也在这里用餐啊!」
  我下意识地回首望去,看到的第一眼不是那个亲暱地呼唤顾禹墨名字的女人,而是被那女人挽着手的男人。
  那男人同样也看着我,似笑非笑的眼神,我再熟悉不过。
  我已听不进顾禹墨和那女人的对话,直到那女人叫到我的名字,我才回神。
  「所以这位就是禹墨的女朋友吗?」我把视线转移到她的身上,她的样貌跟十年前一样没什么变,依旧美丽。
  「……是的,我是。」不自觉地将头低下,然而下一秒进入眼帘的是她明显突起的腹部。
  彷彿突然呼吸不到空气般地难受。
  「你好,我叫汤维媞。是禹墨的大嫂,请多多指教囉!未来的弟媳。」
  耳旁不停回盪着她刚才的那番话。
  大嫂?
  我倏地抬头看向脸色同样和我一样难看的顾禹墨,此时此刻的他我感觉很陌生。
  让我想起了那一天,和别人打架,结果掛了彩跑去顶楼翘课散心的他。
  「……禹墨,原来你交了女朋友啊!」说这话的是那个人。
  我努力地不让自己的目光停在他身上,可惜最终还是无法抑制不住。
  「初次见面你好,我是禹墨的哥哥。名字叫做任祈恆。」
  「你好。」我不想像他一样说谎,把初次见面当作开头,「我叫……黎茵媛。」
  脸上掛着的微笑,不知道有没有跟平常一样?
  这一分鐘发生的事情,让我深刻地体会到甚么叫做从天堂掉落地狱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