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浅淡的光线下,影子露出全貌。
  魁梧充满匪气的大汉毫不留情地嘲弄,“说来大喜当夜,如此娇娘,有的人却无法消受……看来还是福薄了。”
  “你可还记得所在的是什么地方。”
  “……?”
  庆峰愣了愣,随即大咧咧地道:“大人难不成以为我忘了,这里自然是晏府……”
  “你也知晓是在晏府,却还背地里讥讽挖苦那位少郎君,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这里又没有旁人,怕什么?难道大人忘了,以前在上京,姓晏的是如何姿态倨傲,瞧不起我们的?”
  空气刹那间变得无比安静。
  庆峰虎目圆睁,目光所向之处,是廊柱下的一道沉默静立的高大黑影。
  看不清脸,只有半边暴露在月下的衣着可以窥探出他的身份。
  那人着了一身素白僧袍,看似质朴,实则衣料上的银线熠熠生辉,华贵出尘。其修长的手腕上还缠绕了一串玉制的、漆鸦色刻满经文的念珠。
  他的沉默不仅不显压抑,还独有一种殊胜无比的清贵味道。
  仿佛他脾气极好,不会轻易与人动怒发火。
  但庆峰知晓,这不过是他这师叔身处人世间,展示给俗人看的假象。
  本性上,道貌岸然,睚眦必报才是他的相处之道。
  果然。一道酥掉耳朵的轻笑响起,庆峰不适又警惕地后退半步。
  他可不是上京那些贪图师叔美色的女娘,只知最好不要轻易招惹到他。
  若是不小心惹到了,那便只能看这位心情如何了。
  目前来看陆道莲的心情大概是不错的。
  庆峰暗暗腹诽,他就说,瞧着不喜形于色,在昭玄寺也算“一颗尊贵明珠”的对方,怎么可能真的不记仇每回到上京,都要在昭玄寺作威作福的北地贵子。
  陆道莲:“那是他当年还小,上京王孙谁没几个年轻气盛。”
  庆峰:“那又如何?”他想师叔应该又要义正严词讲一番虚伪道理了。
  下一刻。
  陆道莲:“所以他遭报应了。”
  庆峰:“……”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就是说做人不可太得意忘形,否则自有无边苦难来渡他。庆峰你听清楚了么?”
  “……”皱眉。
  庆峰低头闷声答:“师叔教训的是,弟子知错了。”
  不到片刻。
  庆峰又问:“她们走了。可还要去探一探晏子渊的情况?”
  “现在去,他不死也残,没有什么可看。”藏身在暗处的陆道莲看不出真容道:“不如回房。”
  他率先转身,步履沉稳,手里还攥着念珠。
  庆峰不满:“可回去也是歇着,为何不去看看他现在下场。”
  陆道莲:“既然不想歇着,那就替我们的晏小郎君多念几遍祈福经。”
  庆峰大惊失色:“为什么是我?”
  陆道莲斜眼睇来,神色淡淡,“难不成让我?”
  “……”那怕是祈福经变往生咒。
  庆峰耸肩,边走边回头喃喃,“也不知那新妇夜里会不会偷着哭?差些喜事变白事,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她带来的灾祸。还有她的婆母,那位贤宁长公主可不是个善茬……”
  他絮絮叨叨。
  身前人充耳不闻,一袭僧衣穿梭在黑夜里,无光却自有一种朦胧的明亮。
  第8章
  回去路上,宝嫣刚走到住处,还没进去,就碰到了苏赋安的亲随潭青。
  潭青在府兵眼皮底下等候已久,焦虑的面容在见到宝嫣的那一刻,轻轻一松,他连忙迎上去给宝嫣行礼,随后低声轻道:“女郎终于回来了。”
  宝嫣:“你怎会在此?”
  潭青抬眼,隐晦说道:“大郎君关心女郎,加之久不见晏郎君出来宴客,想寻人喝酒都找不到人影,是以派奴婢前来问候。”
  四目相对,宝嫣凝神一想,其实就明白了他说这话的意图,“大兄……他都知道了?”
  潭青微微颔首。
  宝嫣提起一口气,顿了顿,“进去再说。”
  筵席上起初不知多热闹,为了庆贺两姓结盟,苏家人享受到了晏家的热情招待。
  就如北地民情豪放,习惯了在风花雪月之时,浅酌慢饮的两位叔伯在对面盛情邀请之下,不出一个时辰,就已喝得面貌通红,熏熏然了。
  要不是为了顾及颜面,让下人帮衬着正襟危坐,再过片刻,只消碰一碰就会醉倒在地。
  念在他们舟车劳顿不辞辛苦,送妹妹出嫁的份上,苏赋安自然而然地兼顾起了挡酒的重任。
  不过长辈在前,他也有几分幸运。
  同龄的子弟还算人道,斯文劝酒,手下留情了,苏赋安也就喝得不多。
  他甚至庆幸今夜的自持,没放任自己喝得烂醉如泥。
  才会在宴上观察到晏氏家主古怪的动静,心生疑虑。
  接着就看到宝嫣的公公婆母身旁来人知会,下一刻他们面沉如水,一个接一个悄然离席。再接着,言笑晏晏的宾客附近就增派了比方才多一倍的府兵。
  这当中总有风声敏感的人。
  苏赋安感觉不对劲,多了个心眼,端着酒杯故意走到一个愣头青的府兵跟前套话,这一打探,才知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当即招来亲随,让他来见宝嫣看看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