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没有行李,”季鹤咬咬下唇,又突然仰头,“骨灰盒,算行李吗?”
  女佣愣了下,然后轻轻摇头:“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应该没问题的。”
  季鹤翻出床底的盒子,耐心地数着里面的毛毛票,攒了许久钱也是不够的,只能失望地放回床底。
  在季鹤起身前,一直沉默低头的女佣突然端起餐盘向季鹤道别,季鹤还没来得及给她开门,她就像受惊的小兔一样迅速逃走了。
  餐盘摆放过的位置,底下压了几张面额最大的钞票,刚好够一次廉航的机票钱。
  季鹤双手颤抖地将钱捧在手心,手指慢慢屈起,将它们攥紧在胸膛,他望向紧闭的房门,喉咙升起一股难言的酸涩。
  檀景执费尽心思攻克高官,季鹤正趁他不在家策划逃跑,每天花费大把时间在庭院里兜转,他能记下所有的线路,却找不到一条能绕过门口二十四小时执勤保安的小道。
  这里的墙高到入云,厚重的装甲门连子弹都打不进来,没有人能救他,他也逃不出去。
  女佣照常每天送来营养搭配合理的膳食,她借给季鹤用以离开的机票钱,却每天都会问在稿纸上画别墅平面图的季鹤:
  “明天我还能见到你吗?”
  季鹤告诉她可以,女佣欣喜片刻后又能共情他的失落,会顺手将季鹤还没有观察到的小路指给他看。
  三楼客厅的落地窗被烟花映亮了,久违的声响,季鹤走出卧室,站在没开灯的客厅中央,安静地望着各种颜色花样的焰火,接连不断地叠加着,好似不会停歇落幕。
  这里是富人区,跟以前的小浦书店不同,那条小巷里的烟花是断断续续的,偶尔飞来一支,也很快就消失了,几块钱一个的小呲花,因为点燃以后只会亮十几秒,所以是件很奢侈的商品,即便是大年夜,他跟乔横林也只能一人点一根而已。
  可他不喜欢烟花,他可以将两根小呲花都让给乔横林,是乔横林坚持要让他拿好,打火机烧掉引燃线后,用外冒的闪星靠近他手里那根,原本只有一小团的焰火,凑在一起,就会变得很亮很亮。
  “除夕夜呢。”
  女佣打断季鹤的思绪,她今晚忙着接待和指挥上门的私厨,比平时更加丰盛的餐食有条理地摆上餐桌后,天色已经暗淡。
  “你不着急回去陪家人吗?”季鹤问她。
  女佣摇摇头,刘海也随之摆动几下:“我妈妈已经死了,爸爸还在监狱里服刑。”
  季鹤愣了下,随即轻声向她道歉。
  “陪我一起吃些吧,我也是一个人。”
  季鹤邀请她,女佣犹豫一番,坐在了靠近季鹤的位置,拘谨地用叉子戳盘子里的牛排,季鹤没什么胃口,只舀了几个海鲜水饺。
  庭院里的灯又亮了几盏,女佣迅速起身,慌乱中碰翻了一瓶天价的葡萄酒,眼见酒红的液体氤入白色餐布的纹理,她一着急,竟用裙衣去擦。
  “没关系,”季鹤赶紧拦她,“是我不小心,你快走吧,别弄脏你的裙子。”
  女佣抬起手背去抹脸上的汗水,她的右手挡在那半张盘亘伤疤的脸上,季鹤略低了头,出神地看着她另半张面容姣好的眉目。
  不等他细看,玄关的电梯开始上升,在檀景执进门那刻,侧立的女佣向他鞠躬示意,随即从佣人通道迅速离开。
  许久没见他,季鹤甚至感到有些陌生,檀景执看起来心情不大好,卸下平时笑意盈盈的伪装,板着的那张脸尤为冷漠,他径直走向餐桌,扯开座椅入座后,又忍不住双手扶额。
  “两幅餐具?”檀景执招呼季鹤坐下。
  季鹤看着那套女佣用过的餐具,面不改色地答道:“因为我既想吃饺子,也想吃牛排。”
  “要是撒谎呢,就应该撒点儿好听的,你不能说特意为我准备的吗?”
  檀景执烦躁地问,又发现支在餐盘两侧的手肘湿了,才看见那瓶撒了一半的红酒:“怎么整得这么乱。”
  “对不起。”
  这次季鹤垂下了脑袋,轻声向檀景执道歉,他低头时,拨在耳后的头发散了一撮,快要垂到桌面时,被檀景执抓在手心。
  季鹤刚要抬头,头皮一阵发紧,檀景执生生拽着他的头发向自己靠近,他不理会季鹤吃疼的叫声,只大口大口喘着气,最终松开手,紧着后齿盯着一脸防备的季鹤。
  “告诉我,你是怎么勾搭上他的?”
  “神经病。”
  季鹤旋即起身,冷脸离开餐桌后,檀景执一把扯住他的手腕,探寻过度而疲惫的眼神缓缓落了下去。
  “不近女色的高官,开口就向我讨要女伴,”檀景执愈发加力,将手里的腕子当成死肉一般,“见过你的人,谁敢置喙你身份半句,你说,你是怎么折服得了他,真当自己的琴技绝无仅有吗?”
  “放开、放开我!”
  季鹤挣扎道,不管他怎么拼命推砸钳住自己手腕的大掌,檀景执都不曾撒手。
  “你这张脸。”
  檀景执近乎憎恨地咬出字句,又骤然轻笑出声,唇角翘着,眼底却冷漠到底。
  “人家既要你,你去了,生意便成了。”
  他猛地松开季鹤的手腕,季鹤受反作用力摔倒在瓷砖上,不可置信地望向檀景执:“你怎么能,把我送给别人?”
  檀景执沉默的间隙,季鹤突然爬起身,捧起桌上的白瓷花瓶,砰得一声砸向地板,他徒手抓了一块尖利的碎片,毫不犹豫地抵上右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