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秦时也学着樊锵他们的打扮, 用布巾将半边脸遮挡了起来。
  大西北的荒原上不是哪里都有水,除了有数的绿洲, 其余的地方仍是荒芜的黄土地。有些地方能长些低矮的野草,有些地方就只有大大小小的石头。
  大风卷过荒原, 黄土扬起半天高。
  秦时骑在马上,风沙大的时候就把小黄豆兜在衣襟里。它如今也大了,作训服的口袋它倒是想钻进去,但无奈口袋大小有限,它勉强挤进去便动弹不得了, 试过两次就啾啾叫着不肯再进去了。
  秦时就想起了后世随身携带的那种挎包。那东西其实并不难做,等到了有人家的地方, 花点儿钱请个裁缝, 找一块厚实点儿的皮子缝吧缝吧就能成。
  秦时盘算了一下从肃州到西宁的距离, 模糊记得是五百公里左右。他们虽然是轻装上路, 但马匹在没有替换的情况下,每天最多赶路五、六十公里,再快的话, 马匹的体力损耗太大, 后续赶路的速度就要受影响了。
  这样算下来, 他们大约有十天左右能赶到西宁。
  从敦煌到肃州,直至西宁, 这一路虽然人烟稀少,但每隔一段距离就会遇到军方设立的驿馆。
  出于安全考虑, 驿馆多会避开水源地,选择地势稍高、视野开阔的地点,便于驿馆里的人观察附近的情况——虽然附近多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地,也许十天半个月都看不见活物的影子。
  驿馆之中或一两人,或两三人,皆是军中服役的军士。每隔一段时间,从敦煌到金州,会有军方派出的巡逻兵轮流巡视各地驿站的安全情况,
  驿馆之中还蓄养着上好的马匹,以备军中发生紧要情况,斥候八百里加急传递消息时轮换之用。这些马匹轻易是不能动用的。譬如樊锵这种出差的中品级军官,尚且没有动用马匹的资格。
  边关的消息就是通过这样的纽带,源源不断地传回内地、传入朝廷、传进了掌权人的手心里。
  一路之上,秦时等人就是投宿在这样的驿馆里。驿馆开在行路之人的必经之路上,普通的过路人投宿,驿馆也是接待的。
  驿馆有固定的物资补给,新鲜食材虽然不多,但米粮、腊肉、干菜一类的东西还是很充足的。
  秦时还看到过驿丞养的鸡,几乎所有的驿馆都开了菜园,种着一些青菜小葱。虽然时节已经入了秋,架子上的丝瓜藤也都开始干枯,但小青菜倒还长得青葱可爱,颇有生气。
  就是这些生活上的细节,让秦时更觉得这些军士们的可敬可爱。
  他们守卫疆土,对抗的不仅仅有敌人,更多的还是恶劣的气候和自然条件带来的种种灾祸。
  在这样一个没有网络,没有电子产品,甚至书籍都因为贵重而很难普及开来的年代,天长日久地驻守在这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驿馆里,秦时无法想象他们的日常生活会有多么的枯燥与寂寞。
  可以说这一路上,最触动秦时的,不是守在阳关城、直面敌人的那些士兵,而是这些默默无闻、驻守在自己岗位上的人。
  驻守边城固然危险,但在那种危险之外,他们身边有自己的同袍,阳关城里还有茶楼、饭馆,花楼、酒肆,有正常的民间生活,不像这些驿馆,出了院门面对的就只有荒漠、丘陵、日升日落和无尽的寂寞。
  秦时觉得,寂寞和孤独是远比危险更加恐怖的一种处境。何况这里也并非没有危险。
  在他们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樊郎中樊持就给他们讲过一桩旧事,说是几年前,有一只商队离了肃州,在某处的驿馆投宿,到了半夜,驿馆就被狼群包围了。
  等附近驿馆接到消息赶过去救援的时候,整个驿馆里已经没有活人了。从驿丞到商队的人,从里到外被狼群杀得干干净净。
  狼群杀人也有不同的杀法,它们留下了满地尸首,却掏空了他们的内脏,任由鲜血洒满了整个驿馆。
  对活人来说,这更像是一种震慑。
  秦时听的浑身发冷,无法想象那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处境会有多么绝望。
  “不是都说狼群轻易不会袭击人类?”
  “这样说是没错,”樊持说:“但谁让这些商队的人不知天高地厚,抓了人家的崽子呢?”
  原来,赶到驿馆救援的人在商队住宿的房间里找到了一只被咬得变形裂开的铁笼子,笼子的尺寸有限,关不了大型野兽,只能关一些狐狸野狗大小的野物。
  那个笼子里还残留着狼尿的气味。
  于是,这些人总算找到了事故的源头。
  樊持叹道:“这些人大约觉着,跑得足够远,距离拉开了,狼群追不上他们就会放弃不追了。谁知道野狼就有这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儿呢?”
  秦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他见过许多伤害事件,起因都是人类先出手,做出了伤害的举动。比如捕猎各种珍稀动物,抓走尚未成年的幼崽,偷走珍稀禽鸟的蛋,觊觎动物身上的毛皮鳞片等等。
  在这种情况下,受到野兽的反击,秦时也只能说一句自己找死,活该。没有那个瞒天过海的本事,就别想着干这些缺德事,老老实实做个好人吧。
  又想抢人家东西,又不想承受人家的报复,世界上哪有这样的便宜事儿。
  秦时叹了口气,“可惜驿馆的人受了牵连。”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樊持也跟着叹气,“所以这一路的驿馆都会反复叮嘱投宿的客人,千万不要去招惹这些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