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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节过后,想不到还有一个小小的馀波。
  这年的中秋节是星期五,连着星期六日两天的假期,连休三天后学生才一个个顶着个熊猫眼上课,偏偏头一天就要上体育课。教体育的老师绰号「狒狒强」,正正是戴志所属的田径队的负责老师。
  狒狒强拿着一份白底黑线的表格,字和格数都很细小,在学生面前扬起来,说:「诺,看到这张form,你们就知道发生什么事啦,两星期之后就是陆运会了,亦是你们人生最后的一个陆运会。在这节课之内,每人都要报好参加的项目,老规矩,每人最少玩两项,最多参加四项。戴志伟,最后一年囉,有信心连拎七年的男子个人全场总冠军吗?」
  戴志气定神间地坐在地上,摆摆手,说:「唉,这些不过是虚名而已,我一向都不怎么在乎的。还是有赖各位师兄、各路兄弟关照,再加上有那么一点运气,才让小弟在运动场上威风过几次而已。」
  他们上体育堂时,一班分成五组,以六人为一小组,林春刚好是戴志那组。事实上文科班男生很少,三十人的班里只有十名「壮丁」,所以说是少数族裔也不为过。戴志长得高,坐在队的最后面,林春就坐在他前面。
  戴志和狒狒强胡吹几句,班上一些爱慕戴志的女生又说几句,存心和戴志抬槓,扰攘一轮才开始报名,由狒狒强读出所有项目,每读一项,便问谁要参加,想参加的人再自行举手,先举先得。林春打定主要参加推铅球和标枪,没有别的原因,单是贪图这两项赛事轻松,只要将铅球和枪扔出去就可以了,万一他等会儿举手慢了,就参加掷铁饼吧。
  陈秋每年都参加200米赛跑,其实他运动神经很好,大概是因为曾玩过柔道吧,反应十分敏捷。戴志曾几次劝他入田径队,他都不答应。
  李旭要到这次运动会后,才真正卸下领袖生长之职,所以这次他不用参加任何赛事,单只在运动场内巡逻,把违反校规的学生揪出来就可以了。王秀明是运动健将,每年均想将戴志由男子全场总冠军的宝座拉下来,但年年失败,总差那么几分。所以在这最后一年,他也决定报四项赛事,跟戴志拼了。
  狒狒强唸到3000米赛跑时,戴志却一把抽起林春的手,说:「有!这里有两个人要跑3000米!戴志跟林春!」
  林春因为太惊讶,一时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狒狒强低头画表,全然没注意到林春神色有异,便例行公事的应了戴志一声。林春张大嘴,几乎可以塞一个橙入去了,这时另一道声音传来:「还有王秀明、李旭一起跑!3000米!」
  陈秋坐在林春隔壁的队伍,连忙扑过来揪住戴志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你在玩什么!」
  「没玩什么,我很认真的,」戴志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一口白牙衬着深褐色的肌肤,显得愈发洁白闪亮,他吃吃笑说:「我想跑3000米嘛,难得最后一年,就想抓个人陪跑,恰巧书kai子欠我一个人情,便要他还了。」
  那边厢,李旭拉了王秀明出去,跟狒狒强理论,说他是领袖生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去跑3000米,可是狒狒强想了一会儿,说:「你去跑之前,只要能找个人代替你的职务,那就可以了。」结果李旭便被攻陷了。
  林春挑眉,嘴角僵了:「我什么时候有欠过你的人情?」
  「怎会没有!」戴志当着陈秋的面,将林春扯去暗角处,陈秋想跟上去,可林春朝他摇摇手,叫他不要过来。狒狒强忙着登记各人的参赛项目,根本没时间理会戴志他们。
  一到了树下,戴志便鬼鬼地笑着,搭着林春的肩,压低声音说:「你能够和秋秋和好,还不是多亏我穿针引线?」
  「我、我们什么时候有吵过架!」林春像一只被惹怒的猫儿,猫尾竖起来,像快要出爪伤人。
  戴志无言地曖昧一笑,林春的心猛跳起来,如果这时有人对他用测谎机,必定测出他说的是谎言。戴志的模样就像是在说:你说啊,你说啊,怎不辩解下去?
  「你想我将证据陈列出来吗?别忘了,书kai子,我戴志伟没什么了不起,就是阅人无数,最会观言察色,你和秋秋之间发生什么事,我这一双眼可是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呢!」
  「你……」
  「好啦好啦,我招了。关于叶芝在那天早会上消失,是我做了些手脚啦。你要是不信,等会儿下课后私下找叶芝问吧。我也没什么所谓,反正到了那时候,你已经改变不到事实,要陪我跑3000米。」戴志神气地说。林春知道他要当陪跑了,可也绝对会找叶芝问清楚。两人走回队伍时,林春忽然想起:「你坑我去跑3000米,怎不把陈秋也拖下水?」
  「那还用说?我只要将你拖下水,就等于将秋秋拖下水了。」戴志用食指戳了林春的额角几下,彷彿母亲教儿子般,啐啐唸:「好心你平时就少看几本书,多看看身边的人和事,不然年纪愈大,脑筋就愈死。你就是常常将自己埋入书里头,所以才那么后知后觉,总是事情过了之后,才迟钝地发现一切。」林春竟无法辩驳。
  回到队伍里,陈秋从隔壁那队偷渡过来,拍开戴志那搭在林春肩上的手,一双眼在林春脸上睃巡了很久,好像在检验他有没有什么损伤,好一会儿,他压下一股极想发脾气的欲望,颓然说:「算了算了,戴志伟,你要我们陪你一齐疯吗?老子就陪你玩,我刚刚跟狒狒强报了3000米了。」
  戴志喷笑,林春逕自呆住,苍白的脸上隐隐泛起一股红潮,隔壁队中,李旭一拳拳打到王秀明身上,两人边打边滚到地上,如两只争地盘的狮子般,打个你死我活。
  总之,在眾人的咒骂、笑声、哀怨中,就迎来了他们中学生涯里最后的一个陆运会。
  陆运会对于不少学生而言,是一个美好的回忆。首先,学生在为期两天的陆运会期间不用上课,已是天大喜讯,而且一些脑袋不灵光却身手敏捷的同学,这两天摇身一变,成为眾人的英雄。那些在运动场上跑得飞快的男生,几乎没一个不是半不良学生——是指一些平常干犯几项校规的学生,比如说迟到、不交功课、平常对着训导主任则嘻皮笑脸者,文武全材的学生几乎是没有的。
  对于林春这种头脑发达、四肢迟缓的学生,陆运会是一个令人烦厌的东西。不只被逼参加运动赛事,在看台上规矩甚多,不准听mp3、收音机,连书也不让看。学生在看台上,不是一个个坐得人也呆滞,就是玩低能集体游戏和吃东西,当然也可以为同学打气。
  每班都会订几十包pom-pom,即是塑料製的打气棒。使用时,用一枝细饮管插入棒的开口,将气吹入去,吹得整枝打气棒胀而硬,就可以用来击出pompom声的响音,为运动场上的人打气。林春例牌不会参与这些运动,可他也并非乖学生。
  林春从来不是乖学生,他只是成绩比人好而已,一般人常常有种错觉,认为成绩好等同品格好,所谓品学兼优。可是,林春也是个不时违反校规的半不良学生,比如说偶有迟到和迟交功课。这时,陆运会开始不久,老师到了不同岗位当值,领袖生尚未出笼,可说是「无王管地带」。林春拎起背包,就着早上微弱的阳光,在书包里看小说。
  看了一页,冷不防一隻手狠狠往他背上一拍,吓得他魂不附体,转体一看,竟然是李旭。林春松了一口气,李旭刻意板起脸说:「现在不是事必要你讲,但你所讲的话将会被用为呈堂证供(註一)。被我这个领袖生长目击你看书的情况,你今次法网难逃了。」
  「你还真是一副警察口吻呢。」林春不甚认真地笑笑,说:「我们打个商量吧。这本是贾平凹的《废都》,厚是厚了点,但里面有不少情色部分。我将情色部分的页数摺角,之后再借给你看,如何?」
  「你、你……真是道德沦亡,光天化日之下看禁书!」李旭一脸正气地说,下一秒就压低声量说:「虽然我喜欢看av,有画面又有声,不过文字版也不错……」
  另一隻手伸过来,自林春的背包拿出那本《废都》,那人略带鄙视地说:「你什么时候也看起这种东西来?之前让你看av又没反应,原来你喜欢文字版的。」
  林春斜睨着身旁的陈秋,说:「我只是开玩笑。没错,里面偶有情色描写,不过因为这是内地版本,相关部分已大多被作者删去了。再说,我又不是为了这些才看这本书的。」李旭听了,立即大失所望地喝倒彩,叮嘱林春几句,叫他要偷看书时要小心一点,然后就出去管秩序了。
  陈秋低笑,说:「原来如此。这里面写的都是男的跟女的做吗?」
  「是啦是啦,还是一个男人跟无数个女人的故事,可真有艳福……」林春夺回书,又看起来。不料陈秋附在他耳旁低说:「你也有兴趣吗?男的和女的做。很多人都说第一个性伴侣就是最深刻的一个,你第一个sexpartner就是男的,之后再跟女的做,会不会适应不了?」
  註一:「现在不是事必要你讲,但你所讲的话将会被用为呈堂证供」,港產片、电视剧的典型对白,一般警察拘捕嫌疑犯时就会这样说,可现实中的警察会否这样说,我就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