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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到底是粗心大意。这几天,林春一睡醒就想选系的事,直到入睡之前还在想着k大和c大,竟然将陈秋生日的事忘个清光。到了十一月五日——陈秋生日的早上,他才猛然想起来。男生很少送礼物给对方,这都是女生的玩意,可林春总觉得,以他和陈秋的关係,什么都不送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然而,要送实用的东西已经来不及买了,陈秋又比自己富有得多,林春一时还想不出他缺少了什么。物质上,陈秋可说是富有的,但他的心灵却贫乏,从这个方向想,林春便有些概念,例如是给陈秋做一顿饭,或者是在陈秋家过一晚夜——说起来,因为王秀明的病和选系的事,他也差不多有一个月没在陈秋家过夜了。
  偏偏是时,陈秋说过的话又浮上心头——「你什么时候肯让我做一次呢?」思及此,林春的身子就一阵发热,紧了紧书包带,忽然想脱下身上的长袖毛衣。可迎面吹来一阵清劲的秋风,也带起一丝寒意,使他打了一下喷嚏。林春拎出一块纸巾擤鼻涕,想着陈秋说那句话时的神情和语气——神情嘛,他那时因太害羞而不敢看陈秋的脸,至于语气,还是半开玩笑的。
  然而,陈秋前后已问过他两次,那就代表他是认真的?陈秋这人有个坏处,就是什么时候也像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教人分不清他何时说真,何时说假。他自己游戏人间倒快活,却苦了身边的人。
  林春看看手錶:七时半。时间多的是,他决定折返超级市场,先买一排巧克力,权当是生日礼物。如此一来,假如陈秋那时是开玩笑、或者无意与自己度过,那他好歹拿得出一点礼物,做一点表示。他还记得陈秋不太嗜甜,特意选了一排70%coco的黑巧克力。
  回到学校时,已接近八时了,林春刚踏上楼梯,上课鐘就响了。进到课室,戴志和李旭已簇拥在陈秋桌前,不少女生也偷偷注意着陈秋,似乎是想上前给陈秋说声生日快乐,又怕吃闭门羹。
  「书kai子,这么迟才回来,不像你性格啊。」戴志调侃着林春,他放下书包,巧克力就放在书包的暗格里,他思忖着要何时拿出来。还是私下给陈秋好了,以免让班上的人见到他送礼物给陈秋……但想深一层,又何必在意别人的目光呢?
  他连当街跟陈秋牵手的勇气都有了,又何惧同学的目光?于是林春没有回答戴志,逕自打开书包,取出巧克力,递给略显惊讶的陈秋,木然说:「给你,生日快乐。」
  李旭这才惊叫道:「原来今天是你生日!早出声嘛,什么东西都没准备,要不今天下午请你出去吃饭吧,就去饮茶好了。」
  陈秋先是讶异,然后却笑得像酿了蜜似的,接过巧克力,也不顾校规,就撕开包装纸,捌开一格巧克力塞进嘴里,说:「黑巧克力,亏你还记得我不爱吃甜,心思变得细密了。喂,李旭,君子一言,駟马难追,今日的午饭就你请了。」
  「是不是听者有份?」戴志奸笑着,李旭下意识压住后面裤袋里的钱包,说:「我只请今日的寿星仔(註一)!个个都要我请,岂不吃穷我?你想将我一铺清袋,好、难、了!不过,要我请林春吃饭也是可以的,你嘛……」李旭一脸鄙夷地望着戴志,冷笑。
  戴志又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颇有东施效顰捧心的风范,说:「你、你、你……你这个负心汉!奴家识你多年,什么都给了你,你如今却、却、却……有了新欢就不要旧爱。」李旭又在分辩,叫戴志赶紧回復正常,好不容易王秀明走了,现在的他可不想又被女生标籤做「基民」。
  陈秋已在吃第二块巧克力,又捌下一小块,跟林春说:「你也试试,这巧克力苦中带甜,挺好吃的。」
  「是吗?」林春打算伸手拿那块巧克力,可陈秋忽然将手递高,使他拿不到,林春再将手伸过去,他又敏捷地躲到另一个方向,林春气恼地说:「你真的打算要给我吃吗?」
  陈秋露出大白兔似的顽皮微笑,小声说:「你靠过来,我就给你吃。」林春低吼:「这儿可是课室,班上的女生都在看着你。」
  「今天我生日,我最大。」陈秋笑得可恶,林春真想一拳打歪他的脸,可又捨不得让那精緻的脸添上青瘀或伤痕,也不知是否中了陈秋的蛊,他竟真的低下头。陈秋知道自己得逞了,也不造次,飞快地将巧克力寒进林春嘴里,林春也速速直起身子,别开脸望出窗外,耳廓却红了一圈。戴志和李旭闹得疯,所以没看到,林春也没勇气回视班上的人,只装作无事,坐回陈秋前面的座位,拿出课本等上课。那块巧克力是什么味儿,他一点都吃不出来。
  教英语的老师「兔奴」进来了,眾人訕訕回到自己的座位去。升上中六七,唯有中英文课是全班一齐上的。陈秋点了点林春的肩,林春转身,陈秋就半带认真地微笑说:「今天是我生日,光用一排巧克力就想打发我?」
  「不然呢?大不了……请你吃晚饭吧。可是我不比你,我没有钱,就只有能力买菜做饭,你若要吃什么名贵菜式,恕难从命。」
  「这个不错,还有呢?」陈秋满意地笑瞇着眼,那水亮的黑眼睛直瞅着林春,使林春顿时生起一种感觉,那就是不惜一切让眼前这美丽的人感到满足,尽管要掏空自己,也可以。陈秋笑起来的样子真妖,那是一种致命的蛊,识得他愈久,林春中的蛊毒就愈深,他是明知道这一点,可已经戒不掉了,戒不掉他对陈秋的恋慕。
  「明天是星期六,要在你那里……睡一晚,也不是不可以的,跟我妈说声就可以了。」林春多怕陈秋会问他:上来我家干什么?可出乎他预料之外,陈秋什么也没问,只是抿嘴一笑,说:「今晚有件事要你帮忙,很简单的。你不会不做吧?」
  「能力范围之内的……就行。」林春说,立刻侷促地坐好,面向前方,还依稀听到身后传来陈秋的轻笑声。
  班主任「黑柴人」之前催了林春几次,叫他在这几天之内交一次志愿表,使林春烦恼得夜夜失眠。可这一天,他容许自己将选系的事拋诸脑后。下午,在喜庆的气氛之下,李旭真的自掏腰包,请大家吃饭,戴志最终也受惠了。林春非常过意不去,坚持要还钱给李旭,可李旭硬是不肯接受,说:「今天陈秋生日,难得大家高兴,你就别那么婆妈了,直扫兴!这样吧,你要真是过意不去,那到我生日的时候,你再请我吃饭吧。」
  林春想想,这也好,便问明李旭何时生日,他只说是四月下旬,又说:「反正现在这么早说,你迟点也会忘记,到了四月我再告诉你。但到时我们已在考alevel了,几个人出来聚,还真是件难事。再说,秀又不在,我们五个人还是不齐整。」李旭的笑容染上些许苦涩,气氛顿时冷下来。
  陈秋机灵,接了话说:「不要紧,这样好了。等到王秀明能出来跟我们吃饭时,你再请李旭。」
  「也好!可以坑书kai子多请一个人吃饭,真好,哈哈!」戴志也凑热闹,李旭又来劲了,说:「真是的,你就爱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之前也是,常常到处点火头,害大家吵架了,你再跑到一边去纳凉!」大家又笑闹起来。青春就是这样,酸甜苦辣样样齐,转换得比天气更快,这一秒还在悲伤,下一秒就破涕而笑。
  在那一刻,大家说的话、做的事都不认真。只是在很多年后,人到中年,却会仔细思索起年轻的事儿来,细细回味咀嚼,甚或将回忆美化,因此每个人都会认为自己的年轻时代最了不起。每一个年轻人都是一个伟人,都有做过壮举,由伟大走向平凡,再至于年华洗尽,就是一个人由生到死的过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