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现在是白天,阳光很足,我很清楚地看到,丑丑已经老到超乎了想象。她的脸上遍布皱纹,尤其是眼角的鱼尾纹特别深,身材倒是没怎么走样,可多了一些佝偻和驼背,皮肤没有光泽,很是粗糙和晦暗,眼睛也失去了一部分光彩。
  她的这副面相绝对不止三十六七岁,像是五十岁。
  丑丑看我在看她,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干嘛这么看我?”
  我没有直说出来,做个手势,示意从陡坡爬下去。我们小心翼翼爬到坡下,丑丑累的不行,坐在石头上喘。我轻声问她,有没有事,能不能坚持。
  “不知怎么的,感觉特别累。”丑丑把手递给我,我拉她起来,我们顺着原路回去。
  此时是白天,我的心却特别的阴冷,看着丑丑的样子,说不出话来。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到勐拉
  我扶着丑丑,一路下山。
  我警觉地看着周围,丑丑笑:“你别害怕,昨晚我师父受了重创,他不会再轻易出手。”
  “他走了吗?”我问。
  丑丑摇摇头:“他会一直跟着我们,不达目的不罢休。只是他会想别的办法,或许偷偷下降头也不一定。”
  我吓了一大跳,姥爷留下来的手稿可是记载了,降头师下降头十分诡秘,中招的人无从察觉,可能人群里被摸一把,就中了降头。有的降头师厉害到什么地步,随便看一眼,被看的就能中招,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来到木屋前,看到那辆破货车还在。我招呼丑丑上了车,尝试着发动了一下,车子还能动。我慢慢开了起来。
  车子没敢进深山,而是顺着山边缘的羊肠小路慢慢腾腾走着。我不敢开得太快,这样的路况,我这个水平还驾驭不了。
  车子一路走着,路虽然崎岖艰难,好歹勉强能开,这里应该有一条常年往来的小路,已经被车压出来了。
  车子开了很长时间,过了中午,才看到不远处有一个集镇,这时车油也即将告罄。到了镇子,满大街都是低矮的棚户民房,缅甸的天儿很热,这里的人大都是黑黑瘦瘦的,穿着脏不拉几的传统服饰,用到最多的交通工具就是往来穿梭的三轮车。
  我把车停在路边,我们下了车。丑丑现在的面相已经接近六十岁,走了没多远,累的靠着墙喘息,她的体力也随着年龄增长而衰退。
  如今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一家旅店休息,然后去吃饭。别说丑丑了,我的体力也逼近极限。可是当地人说的话,我们又听不懂,丑丑只会泰语和汉语,再加一个专门吟阴咒用的巴利语,对于缅甸本土的高棉语是一窍不通。
  我站在异国他乡的街头,人流从身边走过,那种绝望的孤独感,实在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丑丑想出一个办法,她跟我说,和尚的阴灵已经被拘进舍利子,他生前就是缅甸人,可以借助他的阴灵,或许你就能听懂本地语言了。
  她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我尝试着和舍利子里的阴灵沟通,这股灵气曾经上过我的身,我们之间存在着一种很难言的默契。我用意识去想着舍利子的阴灵,全身猛地一颤,炎炎夏日里一股阴冷,它上了我的身。
  我再听本地人说话,竟然能瞬间理解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种感觉很难描述,他们说的语言我还是听不懂,但心里明白,字面的意思会立即浮现在脑海里。
  我拦下一个本地人,尝试着用本地的语言和他交流,反正就是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说,外带着比划,他竟然听懂了!
  本地人告诉我,往前走过街角,就有一家客栈。我又问他,附近有没有加油站,他告诉我,大的加油站没有,不过有个小规模的站点,是提供给一些摩托车用的,或许可以给机动车加油。
  我带着丑丑住到了旅店,开了一个房间,让她等在这里。我出去开着车,找到小加油站,把油加满。这里还可以打国际长途的电话。我的手机早就折腾丢了,交钱后往国内打了电话。
  第一个电话打到家里,跟老妈报了平安,今天是周末,妹妹也在,问我在哪呢。我告诉她,我现在在缅甸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上,妹妹笑我就会扒瞎,还跑缅甸去了。
  我苦笑一下,没工夫跟她细说。挂了电话,我又给油漆厂打过去,办公室主任就在厂子里,听到我的电话急坏了,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说他给泰国那边打电话,那边说你早就到曼谷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我苦笑说,主任,一言难尽,我现在正在缅甸跑路,应该是快回去了,你放心吧。
  办公室主任停顿一下,问我阿赞的事有没有眉目?
  我告诉他,阿赞是不可能的,但是我找到了他的徒弟,或许徒弟有办法。
  办公室主任长叹一声,告诉我注意安全。
  最后一个电话我打给了解南华。解南华听到是我的声音,有点奇怪,此人极其聪明,马上意识到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我在电话里实话实说,告诉他,带着我们来缅甸的司机已经被阿赞汶洛杀了。我们现在身陷缅甸,在不知名的小镇上,我身上的现金也不多了。
  解南华说,我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只能靠你自己。你想办法到小勐拉,在当地找到一个叫吉米的人。解南华已经和吉米沟通过了,只要我们能接上头,他就能送我们到中国。
  挂了电话,我在加油站买了一张缅甸地图,和店老板好一顿沟通,找到了现在的位置。这里距离小勐拉并不算太远了,我在地图上标记出路线,心里多少有了点数。只要能安全抵达勐拉,就能回到中国。
  我在街口买了点饭菜,到了房间门口,发现门关着,我敲敲门,没有回复。
  我顺手一推,吱呀一声开了,等进到房间,才发现事情不对劲。
  丑丑并不在房间里,地上是一堆镜子的碎片,窗户开着,外面的风吹进来,窗帘飘动。
  我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跑到窗前往外看,大街上人来人往,并没有丑丑的踪影。
  我蹲在地上,一块一块捡起地上的镜子碎片。一定是丑丑见到了自己的容貌,她承受不住这种巨变,自己跑掉了。
  我逼迫自己冷静,一边打扫一边思索,想来想去没什么办法,心头沉甸甸的。
  我出了旅店,漫无目的顺着长街行走,一边走一边四处寻找,这时看到一群人围着什么,叽叽喳喳说着。
  我心头浮现出不祥的预感,赶紧跑过去分开人群,等进到里面才看到,他们看的是一条死狗。
  我浑身力脱,从人群中出来,无意中看到墙角处的垃圾桶旁边蹲着一个人,全身破衣烂衫,头发披散下来。我走过去,慢慢蹲在她的面前,用手碰着她的头发。
  她抬起头看我,我的心颤了一下,眼前的人正是丑丑,她已经变成一个老妪,大概六十多岁逼近七十岁的样子,满脸都是皱纹,眼睛灰蒙蒙的,在紧紧看着我。
  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村里的乞丐婆。
  “跟我回去吧。”我轻轻地说。
  丑丑看着我,嗓音沙哑:“王强,镜子里的我好丑。”
  我想说你不丑,可这是明显的假话,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便道:“我们回中国。我送你到武当镇找高人,他们一定有办法让你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丑丑抱着膝盖,“嘤嘤”的哭了起来,特别伤心。我蹲在旁边,轻轻安慰她,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忽然抬起头:“王强,我们之间还会有感情吗?”
  “当然了。”我点点头。
  丑丑久久凝视着我:“我信你。咱们回去吧。”
  我带着她回到旅店,我把房间里的镜子都收拾了,跟她说:“以后不要这么任性,有什么事咱们一起面对。”
  她大口大口吃着饭菜,我却没什么胃口,坐在那里看着她。
  晚上我们还是在一张床睡的,和衣而卧。丑丑在睡梦中惊醒好几次,我问她梦到了什么,她不说,脸上是说不尽的哀愁。
  接近黎明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睡着了,朦胧中就听到丑丑的自言自语,她似乎在说,我恐怕坚持不到中国了,对不起,王强。
  我在睡梦中没怎么当回事,翻过身继续睡。
  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我坐起来,看到丑丑已经醒了,抱着膝盖坐在床头,看到我甜甜一笑。我心里感慨,这要是个小姑娘,如此一笑绝对多情,眼前却是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太。
  我们退了房间,我驾车从镇上出发,根据地图的标示,一路开出去。如果真的能让我一路开到勐拉,我这个车技绝对是突破性的提高。
  走一走就要停下来,察看地图校对方向。在方向感上,丑丑比我厉害多了。按照她的指路,我一路开过去。
  丑丑特别容易疲劳,没两个小时就开始打盹,蜷缩在座位上。
  我不忍叫她,让她休息吧。车子行驶了一天,晚上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当地人打听,才知道离着勐拉已经不远了,估计明天上午就能赶到。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吉米
  晚上在车里睡的,温差很大,夜里起了风,吹得窗户嘎吱嘎吱响。我躺在后排座上,非常不踏实,翻来覆去睡不着,到了后半夜勉强睡过去,朦胧中就听到外面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那是个老人的声音,似乎在沙哑着召唤丑丑的名字。
  我想努力坐起来,可全身乏力,身上像是盖了一块大石头,怎么也起不来。
  后来我听到了丑丑的啜泣声,很真实,也很缥缈。
  这一夜终于熬过去,我翻身起来,全身僵硬,腿麻了半天才能活动。丑丑醒了,笑着看我,我心中却是寒意,看着老妪一般的脸,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我说道:“昨晚我做了一些很真实的梦,梦见你在哭……”
  “哪有。”丑丑马上否定了我的说法:“赶紧开车吧,争取早点到中国去。”
  我开着车,顺着土路奔走,下午的时候终于赶到了勐拉。勐拉是个不小的市镇,看上去有点像咱们国家的城乡结合部,带有很明显的杀马特风和城市才有的灯红酒绿。
  现在有两个线索找到接头人,一个是解南华说的吉米。还有一个是司机临死前曾经给过我们一张纸条。我把车停在路边,这条街巷有很多的汉语招牌,我心中大安。
  我带着丑丑在一家中国人开的旅店住下,拿着纸条给老板看。
  老板给我们指点道路,说过了几条街,能看到大金塔,在背面就能找到吉米洗头房了。
  我愣了,反复问他是那个吉米吗?老板慢慢悠悠点着烟说:“整个勐拉有无数个吉米,但是你要找最有名的那个,就是在我说的地方。你自己去碰吧。”
  天色还早,我安排丑丑住下,然后一个人拿着地址找过去。过了街面,果然看到大金塔的尖顶,我到了背面的一条街,这里堪称烟花柳巷,目所能及的全是类似国内洗头房那样的地方。大白天没开张,大部分门都锁着,里面看不到人。
  我顺着街口一家家找过去,终于看到有一块红底白字的大号招牌,上面写着“吉米正归按摩中心”。下面还有缅甸语和英语。估计是想写“正规”,可写了白字,成了“正归”。
  两道玻璃门关得紧紧的,想必就是这里,我趴在窗户上往里看,里面一横一竖放着两个长条沙发,还有一台老式的彩色电视,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我犹豫了片刻,敲敲门。敲了半天,里面没人回应,正在踟蹰之时,后面传来蹩脚的汉语问话:“喂,干什么的?”
  回头去看,有个年轻人骑着破烂的摩托,一只脚撑着地问我。
  这小伙子长得过于清秀,我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个女孩。
  我赶忙说:“我来找吉米。”
  “你是干什么的?”他问。
  我说,我是吉米的客户,有很重要的事要来找他。
  他上上下下打量我,告诉我,从这条街口拐进去,走到头儿有一家赌场,吉米正在赌钱。
  告诉我之后,他一脚油门,摩托轰隆隆开走了。
  我满头冷汗,怕什么来什么,这吉米看来真不是好饼,还在赌场,我活这么大就没进过这样的地方。
  可没有办法,还是要硬着头皮去。
  按照这个小伙子告诉我的路线,从街口拐进去,这里是一条幽深的黑巷,能看到墙上开着侧门,写着按摩院什么的。终于来到巷尾,门开着,还没到就听见里面乌烟瘴气,喊叫不断。
  我撩着帘子进去,差点又被里面的烟雾顶出来。很多人在赌钱,面积相当大的场地,分了很多桌,除了麻将,骰子这些东西,我还看到有很多类似大赌场才有的纸牌赌博,估计是21点什么的。
  除了这些正规的赌博方式,还看到很多新奇的玩意,有个敞开的桌子,槽子里全是钱,大部分是人民币,可我扫了一眼,愣是看不出来这是赌什么的。
  赌场有些人撇了我一眼,都是一些赌徒,眼神很诡诈,看得我浑身不舒服。
  屋里烟雾缭绕,这么多人挤来挤去,谁知道哪个是吉米。我好不容易挤到兑换筹码的前台,那里坐着一个半男不女的杀马特,抽着烟玩着手机。我过去说,我来找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