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前夕
  宗政修本想将画屏停灵府中,待明日大婚后再风风光光为其下葬。
  画屏跟了他一场,他不想最后连一场体面些的丧仪都无法给她。
  但贤妃如何能忍?
  庆王在皇都纵马奔驰,更是半路劫走了宣成伯这件事,宫里很快便收到了风声。
  贤妃也迅速猜出了庆王府大致发生了什么。
  左不过是他那宝贝的画屏出了事。
  不过,贤妃却失算在根本不知道,出事不假,但这事情缘由还和她大有干系。
  此刻的贤妃一心只想着不能让明日的大婚出现偏差,便立刻传信给了自己的兄长谢翀。
  看着庆王,绝不可让他任性闹出有碍明日大婚的事来。
  因此,急匆匆赶来的谢翀,在得知自己的皇子外甥居然要将一个侍妾停灵府中,而且还要等王妃入府后,为这个侍妾大操大办丧仪。
  谢大学士简直气得一个倒仰。
  他已经接受了二皇子的无能,却没想到,他不光无能,更是连脑子都没了。
  明日便是大婚之日,他这般做,将皇家的体面放在哪里?将鲁氏的颜面又放在了哪里?
  可不论谢翀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说,宗政修都是铁了心了。
  “谢大人不必再说,鲁氏嫁入庆王府,自当以我这个夫君为重。若她因为画屏之死而心生怨怼,便也算不得贤妇。”
  宗政修觉得,画屏也是替鲁氏死的,鲁氏自然应当给画屏这份身后的体面。
  眼看二皇子如此油盐不进,谢翀没办法,只好行了强硬之法。
  他直接趁人不注意,让随从在宗政修的茶水中下了迷药,待宗政修昏睡过去后,他直接命人从后门将画屏的尸身运上了马车。
  这府中大多都是贤妃安排的人,自然也是给谢翀大行方便。
  而画屏的尸身十分顺利被运出了城,按照谢翀的吩咐,直接将其丢入了城郊外的一处乱葬岗中。
  那里常有豺狼出没,大多扔在那里的尸体,都是做了豺狼的盘中餐。
  谢翀是读圣人书的读书人,但是在画屏这件事上却十分狠辣。
  都说死者为大,他竟是连一具全尸都不愿意给画屏留。
  谢翀一心觉得画屏狐媚,勾得二皇子失了心神,自然是将二皇子发疯的一切罪责都推到了她的头上。
  锦缎裹着的尸身,就这么随意被丢弃在了乱葬岗内。
  几个谢府的下人便匆匆离开了。
  这地方渗人得狠,平日白天路过都觉得不寒而栗,更不要说如今已经入夜。
  待所有人离开后,乱葬岗恢复了渗人的平静。
  而后,几道身影出现,将那锦缎取下,用特殊的用具撕裂开,而后又取出几块沾着血肉的骸骨放在了地上。
  做完这一切,他们抱着画屏,悄无声息离开了这里。
  直到,天色将晓,几道疾驰的身影出现在了这里。
  带头的正是宗政修。
  他面色苍白,翻身下马后立刻寻找着什么。
  直到,发现了地上那被猛兽利爪撕扯开的锦缎,以及几块带着血肉的骸骨。
  他眼前一黑,几乎昏了过去。
  “王爷!”
  身旁的人忙上前搀扶住他。
  宗政修刚刚醒来,便发现了画屏消失一事。
  从下人口中拷问出他昏迷后所发生的一切后,他不顾还有两个时辰便是大婚典仪开始的时候,执意带人出城寻找。
  但终究,还是晚了。
  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对他最为真心实意的一个人,到最后连一具全尸都未曾留下。
  挥开了身边随从搀扶的手,宗政修解下外袍,半跪在乱葬岗脏乱不堪的地上,亲手将那几块骸骨一一捡起,包裹在了外袍中。
  而后,他抱着这于他而言沉甸甸的外袍翻身上马。
  “走,回府,成亲。”
  作为圣上如今的长子,又是第一位得封亲王的皇子,宗政修的婚事办得可谓极尽盛大。
  宗政修在侍女的伺候下,换上了赤红的蟒袍,按照规矩,他要依次到太后、宗政衡、皇后三人处行三跪九叩之礼,同时还要到贤妃处行二跪六叩之礼。
  宗政修一一前去,规矩妥帖,挑不出半点错处。
  太后如今看宫里谁都不顺眼,几句话便将宗政修打发了。
  在上德殿,宗政衡倒是难得对这个儿子说了几句体己话。
  “今日成婚之后,你便成家立业了。日后,要夫妇和睦,勤勉克己,为你的几位皇弟做好兄长的榜样。等你婚沐过后,你便到工部去任职,这朝廷民生,六部机务,你还是要学着了解的。得天下不易,每个宗政家的儿郎,都绝不可碌碌无为,得过且过。”
  宗政衡到底还是给了这个儿子一个机会。
  工部虽然不是六部里最要紧的,但是和民生息息相关,是一个只要沉下心来,绝对能学到真本事的地方。
  若宗政修能够就此静下心来努力提升,宗政衡也不会看着这个儿子就如此庸碌一生。
  对于未来的继承人,他心中还尚未有裁决,但若是宗政修能拿出真本领来,倒也未尝不是个选择。
  宗政修沉静应是,看起来似乎成长了不少。
  宗政衡点了点头,又敲打了一句。
  “昨日朱雀大街你纵马一事,朕已经有所耳闻,皇都之内严禁纵马疾驰,这是重罪,身为皇族更应以身为责,否则这天下百姓还如何信服皇室,信服皇权。另则,宣成伯乃是伯爵之位,是于国有功的肱股之臣,她更是一个女子之身。于公于私,你都不该当众劫人,若不是宣成伯言明你乃是至情至信之人,为你求情,今日,朕定是要重重责骂于你。”
  说完,看着底下跪着的宗政修,想到底下人来报,他喜爱的那位侍妾在大婚前病逝,宗政衡叹了口气。
  “念你今日大婚,便罚你一年俸禄以示惩戒,若再犯,朕便不念父子之情了。”
  宗政修面对自己父皇的斥责,只恭敬垂首道,“是,儿臣知错。”
  似乎幡然悔悟了一般。
  这也让宗政衡有些欣慰,挥了挥手让其离开。
  而后,宗政修按着规矩前往了皇后和贤妃宫中一一行礼。
  皇后还是那副慈善模样,宗政修也维持着如之前那般恰到好处的恭敬和孺慕。
  而在贤妃处,贤妃难得情真意切对宗政修说了不少心里话。
  说了自己如今处境的艰难,说了求来这门婚事的不易,说了陛下的多疑。
  而宗政修却冷静地可怕,行完二跪六叩的大礼后,冷声道,“母妃说完了吗?说完的话,儿臣要去迎接王妃了,便先告退了。”
  而后,恭谨退后,转身离开。
  贤妃看着他无情的背影,再冷静的人也有了几分心寒。
  这个孩子,彻底和自己离心了。
  而当宗政修带着銮仪卫围抬着的八抬彩轿,带着护军和随侍女官那浩浩荡荡数百人的队伍从宫内出发时,明棠在长乐宫内,将一张带着香气的信筏扔入火盆。
  看着火焰迅速吞没了那信筏,明棠笑了笑,轻声对一旁的宝镜道,“今夜,怕是一个不眠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