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邢可还在想着凌到的伤势,没有回过脸,更是没有回过神。
  “小法。”时正唤了声,“擦把脸。”
  “谢谢。”
  邢可接过毛巾,无意看到,时正的手指修长而光韧,骨节分明。
  她其实是手控,尤其痴迷比例好、无瑕疵的手,男人女人的,各有不同味道。
  她妈知道她这个毛病时,拿着手术剪当棍子敲过来,说:“给我收敛点!哪有那些神神道道的爱好,吓跑了我的未来女婿,把你打包塞进福尔马林!”
  她喜欢凌到的手,稳定修长,干净有力,摸在她的皮肤上,像是带了电。她自个儿簇簇的麻酥着,把凌到看得失笑,“这样就燃了?”
  她实在是不好意思,让凌到多知道了一个,她喜欢他的原因。
  她妈却是不看好他的,对她洗脑:“他那身家、身价摆在那儿了,你配不上。听你爸说,从小到大,他身边都是追他的女孩,家里也惯着,养成了这样个天地独尊的性格。你要是真跟了他,受了委屈是常事,别指望着他能哄你。你看他到我家来,也是老妈好好待着,你爸当过他的班主任,在他面前都没撂个响声,温吞着,跟他磨,就差跟他提亲,说把女儿白塞给他。”
  凌到,凌到,记忆里有苦涩,还是凌到。
  邢可撇过头,又去看车窗外的街景树木。
  据说绿色不伤眼睛,不会刺痛她的泪腺。
  时正安静坐在一旁,尊人神伤,便是礼遇。
  他看得见邢可沉溺在眉间的郁色。
  足足等了一刻钟,他适宜打破沉默,“若是不忍,我送你回去。”
  邢可回神,“不用了。”
  她默默地伸出左臂,骈起俩手指,按着手臂内侧朝上摸了一遍骨头,直达肩膀。
  时正眼色一跳,瞬间明了她的心事。
  邢可慢慢压了压自己的手臂,说道:“肱骨、尺骨、桡骨,您打了他哪儿?”
  “折了桡骨。”
  邢可吸了口气,“以后能不能,请您不要为难他?”
  “不伤你的前提,我可以谨诺。”
  邢可好一会儿没说话,郁色沉沉,“为什么护我?”
  “应该的。”
  “这理由不成立。”
  时正了然道:“你和我并非毫无牵连,四年前,令尊曾替你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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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转移
  邢可当场震惊。
  四、五年前,是她开始追求凌到的日子。
  不是她自夸,就算当时凌到不鸟她,以她的家世容貌,也是不愁嫁的。
  前面开车的司机递来早就备好的手机,是一支没有标注任何品牌的定制机,黑色玻璃钢外壳,样子朴素,身薄屏宽,智能型。
  时正翻出图片册,交到邢可手上。
  一间间典雅的会客厅或是茶座里,爸爸正襟危坐,对着面前侧影寂然的男人,时正。
  时正的容貌很好辨认,英俊不凡,气质沉敛,每间屋子里,都是不同款式的复古西装,把人衬得如楠木一样挺拔。
  爸爸的手边,叠着文件袋,一些照片散落在外,内容看不清楚。
  “周校长说可老师不爱照相,每次带来的照片,都是偷拍的。”司机为自家冷场的神尊讲话,“通过一次次见面,周校长向正哥介绍完您的个人情况。”
  “您喜欢背书,从初中起就开始背字典、教科书,高中背国学,大学背医学、历史学、心理学、教育学、新闻学,只要是您感兴趣的内容,您都会记下来。”
  “读到研二的时候,据周校长说,您似乎是醒悟了过来,不再去背书,而是把兴趣放在了凌先生身上。”
  “周校长担心,您这二十多年来,只对书和凌先生这两件事不放,所以私下给您报了几个相亲团,来找找是否有合您眼缘的。”
  “正哥买了老公寓的1204号,周校长找正哥租房,办补习班。打了俩次交道下来,周校长就向正哥介绍了您。”
  “可老师是周校长的骄傲,这个观点,他希望别人也能认同。”
  司机斟酌说了该说的,及时闭上了嘴。
  邢可默然无语,方才的郁色倒是从眉间消散了。
  她不明白,爸爸为什么单独看中了时正,连小名这样的小事都告诉人家。
  从时正的做派,以及表现出来的教养,她隐隐觉得,他不是她能高攀得起的男人。
  邢可抬头看了看时正,欠了欠身:“打扰了。”
  “令尊谈吐风雅,于我而言,不算是打扰。”
  “有些疑问,还请您如实相告。”
  时正微微一笑,“能让你好奇身外之事,敝人深感荣幸。”
  谦称敬辞由他醇厚的声音说出来,毫无相左之处。
  邢可身上的压力骤减。
  她开始问:“爸爸介绍我之后,有没有提什么奇怪的要求?”
  “没有。”都是合理的要求。
  “就是向您推销我?”
  前座的司机心想,推销一词甚妙,不知正哥听不听得出来内中的涵义。
  时正沉稳答:“令尊应我要求,才讲述了你的经历,故而让我心折不已。”
  邢可淡哂:“我能有什么经历,值得您去关注。”
  时正向后靠坐,淡淡的瞥了中央后视镜一眼。
  司机立刻收回目光,专心开车。
  时正低沉道:“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曾说过,我的生活一成不变?”
  “有些印象。”
  原话是,我的生活一成不变,是一团死水。
  邢可真的记住了,就像是背书一样。
  “就在这时,令尊对我说,你很有耐心,能帮助患者走出心理障碍,已有成功两例。”
  邢可狐疑地打量时正,他的侧脸寂然,如同照片上那样的不动声色,让人研判不了他的内心。
  “不像。”她看着他的脸说,“您不像是有心理障碍的人。”
  “真相与表象,你能一眼看穿?”
  “不能,但我能感受。”
  “问题就出在感受上。”
  邢可又欠了欠身,“愿闻其详。”
  “我每天做着相同的事,感受不到时间的逝去。”
  “打破惯有的做事模式,就能改变您的认知。”
  “我试过。”
  “结果一样?”
  “是的。”
  邢可适时安静了下来,一个各方面看起来都很优秀的男人,竟会认为时间对他来说,是不动的,这样的案例在她的记忆里,还是第一次。
  若是病人沉于幻想,思维便会反常,有时可见短暂性的怪异行为发生,对于外界非常敏感,在抵制这种敏感的过程中,可表现为焦虑、害怕和悲伤……
  邢可分神想了想,时正言吐清楚有礼,做事井然有序,与他接触过三次,她能够从表象推断,他是最正常不过的男人了。
  她调头去看车窗外,皱了皱眉。
  这是怎么了?才简短几句,就被他带着跑,还去分析他的病理?
  半晌,时正才笃定说道:“我需要你。”
  “知道。”邢可淡然接话,“您需要我,改变你的生活。”
  这也是他的原话,她给背下了。
  “你愿意吗?”
  “不愿意。”
  开车的司机手上有点抖,车子轮胎咯上了一块石头,颠簸了一下。
  “意料之中。”时正的嗓音没有起落。
  司机忍不住了,“能问下为什么吗?”
  邢可简短答:“没毛病。”
  没毛病的男人,还需要她去纠正什么。
  心理咨询一事,本来就来得慎重,要留给真正需要的人。
  冷场中,邢可善意提议:“时先生可向其他心理医师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