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周垣倒是没有说话,只嗤了一声,说不上是笑还是什么。他继而侧身绕过李婉平,他走过时带着风,一缕气息轻轻淡淡,夹杂着秋天与乌木沉香的味道,不着痕迹却又不容忽视。
  李婉平咬了下嘴唇,抬眸对上周垣的背影,“你去哪?”
  周垣脚步未停,直接走进了一个小房间里,是厕所。
  这下李婉平的脸更红了……
  第22章
  当天晚上, 一行人在露天支了烤炉,亲自动手做了一顿户外野餐。李婉平在做饭这方面是没有问题的,她主动张罗了食材, 然后帮同事做烧烤。
  赵曼跟她一起,两个人站在烤炉前一边烤肉一边聊天, 有另外两个小姑娘负责传菜,将李婉平她们烤好的食物端上桌。
  其中一个小姑娘年纪小, 性子爽朗, 她瞧着那些男同事就只知道吃, 便扯着嗓子喊了一句:“男同胞们, 是不是可以抬起你们高贵的屁股帮忙传一下菜,别就知道吃啊!”
  有几个年轻的男同事就笑着起身帮她, 还不忘再玩笑几句她这个脾气小心找不到对象。小姑娘闻言抡起拳头就追着那几个年轻的男同事打, 气氛很是活跃。
  李婉平站在烤炉旁含笑看着他们,一扭头, 入眼是一件黑色的衬衣,再往上,暖橘色的路灯下笼罩的侧颜, 柔和而英俊。
  李婉平微愣, 下意识环视了左右,“赵曼呢?”
  周垣一边用夹子拨弄着烤炉上的食材,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去吃饭了。”
  李婉平这才又扫了眼餐桌那边,赵曼正端着一杯啤酒, 跟几个女同事喝得不亦乐乎。
  周垣继而将烤好的肉和甘蓝夹到盘子里递给李婉平, “你也吃吧, 别饿着。”
  李婉平哦了声,接过盘子就要端着往餐桌那边走。但她才走了一步, 却又被周垣拉住了胳膊。
  李婉平不解扭头看向他。
  周垣并未回视,只是一边继续往烤炉上放食材,一边淡淡地道:“在这里吃。”
  李婉平愣了下,“在这里吃?”
  周垣嗯。
  李婉平半晌没理解周垣是什么意思。
  周垣这才抬眸看了她一眼,“不然你要把我自己留在这里烤肉?”
  李婉平笑。
  周垣又将一些烤好的紫菜片夹到李婉平的盘子里。他近身时带了些烟火气,烤炉的烟雾弥漫,他的呼吸绵延,不依不饶地将李婉平包围在其中。
  李婉平低下头用筷子夹了块烤肉递进嘴里,味道其实不算是一等一的好,毕竟只是自己做的,比不得那些外面的星级饭店,但却也不知怎么的,李婉平却觉得这顿饭出乎意料地美味。
  周垣将一截袖绾翻卷,裸露着小臂。他的肌肉很结实,但并不十分强壮,单薄了些,温润如玉,少了几分侵略性。
  他问李婉平,“肉烤熟了吗?”
  李婉平点头,顿了顿,又好奇反问:“刚才的肉没烤熟吗?”
  周垣弯了下嘴角,没说话,眉目清清淡淡,柔和缱绻的舒展。
  李婉平有些诧异,“真的没烤熟吗?我还特意多烤了会儿……”
  周垣嗯,又夹了些烤好的千页豆腐放进李婉平的盘子里,“赵曼的没烤熟,但你烤的有些焦。”
  李婉平“啊?”了声。
  周垣又将几片培根放进李婉平的盘子,“小心烫。”
  李婉平应着,“所以,周总才亲自过来烤吗?”
  周垣漫不经心将调料撒到食材上,“不是。”
  李婉平吃着烤肉,把嘴里塞得满满的,声音也含糊不清,周垣压根儿没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
  周垣继而倒了杯果汁递给李婉平,但李婉平一手端着盘子,另一手拿着筷子,根本没办法接。
  周垣便直接将果汁递到李婉平的嘴边,“张嘴。”
  李婉平迟迟没动。
  周垣的目光投向李婉平,李婉平这才小心翼翼将杯沿含住,周垣略微将杯身抬起,果汁便直接流入了李婉平的口中。
  这一幕被一个年轻的男同事看到,但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别的同事去看,然后餐桌旁的一行人同时扭头看了过去,李婉平感受到这一点,脸一红,差点呛到。
  她咳了两声,下意识抬眸,暖橘色的路灯下,周垣逆光立在烤炉旁边,仍旧是风华清隽,如玉如竹的模样。
  当天晚上,李婉平睡得很早,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换了地方睡不惯的缘故,她睡得很浅。
  后半夜,李婉平是被一阵说话声吵醒的,其实说话声音也不大,但是这种乡下山区的平房隔音效果不好,很容易就会影响到隔壁。
  李婉平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耳边听着外面传来的说话声,是周垣。他似乎是在打电话,有一句没一句的,但他的语气很严肃,甚至有些凌厉。
  李婉平太困了,混混沌沌听了两句便又进入了梦乡。
  窗外的夜风很凉,月色笼罩的暗影浮动半寸,站在树下的周垣眉目阴霾。
  电话那边的男人还在继续说话,他的声音阴恻恻的,又凉又沉,“阿垣,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我联手也未尝不可。”
  周垣的面容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但他眼眸里的冷漠,却异常凛冽,他的声音很冷,但却平和,“我与周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你想怎么对付周文涛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他话落,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夜风更浓,吹过他的脸,连带着婆娑的树影,琳琅斑驳洒在他的鼻梁。
  周垣摸出烟盒点了根烟深吸一口,烟雾弥漫过他的眼眸,在夜色下不肯半点模糊。
  周垣的母亲出身不好,曾被a市景和实业的董事长周文志包/养,原本日子过得也算太平,但那一年,a市黑/道/头/目周敬天被警方击毙在南湾河边,周敬天的妻子是个狠角色,为了能保住自己,保住周敬天的遗腹子,硬是凭借美貌耍手段,怀着周敬天的孩子搭上了周文志,做了周文志的情/妇,从此之后,周垣的母亲失宠,地位一落千丈。
  而在那之后的第四年,周垣的母亲终于被周文志抛弃。在周垣的母亲离开周文志的时候已经怀了周垣,但他母亲性子倔,愣是没把这件事情告诉周文志,就那么一个人把周垣生下来,然后扶养成人。
  原本日子也就这么过,周垣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自己的身世。但在周垣十四岁那年,周文志突然带人来到了家里,要求拿回周垣的抚养权。
  在激烈地争执下,周文志命人直接殴打周垣的母亲,当时只有十四岁的周垣吓坏了,他拼命想要阻止那些强壮的男人,但弱小的他只能一并挨打。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母亲被推倒撞在衣架上,衣架倒向一旁的柜子,柜子上的花瓶垂直砸下来,直接砸在了他母亲的额头。
  具体情况周垣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他的母亲流了很多血,周文志命人强行拖走周垣,等周垣从周文志那里逃出来回到出租房的时候,他的母亲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去世了。
  那是一个暴雨的夜晚,十四岁的周垣跑出了那间出租房,他在雨中拼命地奔跑,拼命地奔跑,他也不知道他想要去哪里,他只是恐慌,无助,想要逃离。
  再后来,周垣还是接受了周文志的扶养。并不是周垣没骨气,而是,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说,他别无选择。如果他不接受周文志这个父亲,他连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在周家生活的那段日子,是灰暗且肮脏的。当初取代他母亲成为周文志情/妇的那个女人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周舜臣。当然,此“周”非彼“周”。周舜臣虽然也姓周,但是他的生父是当年被警方击毙在南湾河边的黑/道/头/目周敬天,而非周文志。
  但周文志不在乎这些,大抵他的确爱惨了周舜臣的母亲,在周文志有两个亲生儿子的前提下,周文志还是想把景和实业直接让周舜臣继承。
  对于这些,周垣是不在乎的。他对于周家,只有恨,再无其他。
  但周文志的原配和大儿子在乎。
  在一场激烈地财产争夺战中,周文志的大儿子出车祸“意外”身亡,半年后,周文志的原配也因为伤心过度而去世。
  而自那之后,周舜臣顺理成章成为了景和实业的继承人,也就是那个时候,刚刚上大学的周垣正式离开了周家。
  原本,周垣不会再与周家以及景和实业有任何瓜葛。但是两年前,周舜臣正式接手景和实业之后便开始大规模铲除元老,而在这些元老之中,首当其冲第一个人,就是周文志的亲弟弟,周垣的二叔,周文涛。
  周文涛老了,哪里是周舜臣的对手。而且,周文涛只有一个女儿,如今嫁去了国外,也帮衬不上他。
  四面楚歌的周文涛这会儿又想起了周垣这个侄子,他的想法很天真,总觉得周垣是周家的血脉,又以景和实业为诱饵,觉得周垣应该会同意与他结盟继而对付周舜臣。
  但周文涛忘了一件事,如若当初不是周家这些人,周垣的母亲不会死的那样凄惨。周垣不在此时落井下石,已经算是仁义,又怎么可能再帮他的忙?
  而与此同时,周舜臣对周垣的确是有几分忌惮的。别人看不明白,但周舜臣心里门儿清。
  当初周家长公子是怎么死的,官方说是意外,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在那个节骨眼上,当时只有十八岁的周垣就能懂得明哲保身,这实属难得。
  而这些年,周舜臣其实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周垣,周垣是怎么去的李氏集团,又是怎么帮李氏集团成为与盛和集团齐名的龙头企业,这些能力,周舜臣实打实的看在眼里。
  周舜臣一直忌惮周垣,尽管周垣无意与他牵扯。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很多事情,远比想象中要复杂的多。
  周垣将烟蒂扔在脚边踩灭,最后一口烟雾朦胧在夜色里,冗长的呼吸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辨不清喜怒。
  次日一行人是在凌晨五点多就都起床了,行程是爬山,可以坐缆车,也可以徒步爬。
  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徒步爬,毕竟出来玩,只坐车就没什么意思了。但周垣还是选择了坐缆车,他不太喜欢这种过于消耗体力的活动。
  赵曼和李婉平一组往山上爬,边爬边吐槽周垣是年轻人的身体,老年人的灵魂。
  赵曼比李婉平早进公司两年,她跟李婉平爆料说之前公司举行员工骑自行车比赛,就是那种山地车马拉松。全公司参赛的员工一共一百三十多个人,其中甚至包括五十多岁的保洁阿姨,但周垣还是在全公司排名倒数第一。那种不紧不慢将山地车骑到终点的态度,堪称摆烂界的佼佼者。
  李婉平听着哈哈大笑,她没见过那样的周垣。在她的印象里,周垣永远都是强势、干练,商业精英一样的人设。她从未想过,周垣居然还有如此摆烂的一面。
  赵曼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周总各方面都很优秀,就是运动细胞不太行,可能运动就是上帝给他关上的窗。”
  李婉平只是含笑听着不语,她也不知道赵曼说的对不对。
  但其实不对。
  别人并不知道,周垣的运动细胞其实不差。他是一个严于律己的人,空闲不工作的时候,他会经常去健身房。只不过,他不喜欢在运动方面显示出他的胜负欲,因为没有意义。
  对于周垣来说,没有意义和价值的事,他连装样子都懒得装。
  等李婉平爬到山顶的时候,周垣已经在山顶等了二十多分钟。山顶的雾气很重,从李婉平的角度看过去,周垣的身影有些朦胧。
  李婉平捏着背包的双肩带向周垣走过去,周垣听到声音却并未转身,他依旧站在山崖的边缘,俯视着整个景区。
  李婉平放慢了脚步走到他身边,脚步停顿的同时就直接坐到了地上。
  爬山的确是个体力活儿,说不累都是假的。
  周垣居高临下睨了眼坐在地上的李婉平,“就这点体力还要逞强爬上来。”
  李婉平从背包里拿出水杯喝了口,“我想要有些诚意。”
  她顿了顿,又解释道:“赵曼跟我说,这座山上有山神,爬到山顶后可以许愿,很灵验。”
  周垣静如止水的眼眸注视着李婉平,“所以,你要许什么愿?”
  李婉平将水杯放回背包里,起身,双手合十,虔诚低喃。
  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小,周垣没有听清。
  李婉平许完愿后才抬起头来看向周垣,一双大大的眼睛清澈见底,“周总,你也一起许愿吧!”
  周垣淡漠站在那里,双手插/在裤口袋里望着远处,“不了,我从不许愿。”
  李婉平不解,“为什么?”
  周垣蹙眉,“想要实现什么事就亲自去做,许愿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