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赵湛看因君王之怒而战战兢兢的臣子,再扫一眼麻木不仁的老臣,心里阵阵冷笑。
  他裁汰冗官,得罪朝中老臣良多,老臣在位太久,脑空心大,竟以为貌合神离的君臣关系就能令他害怕妥协。
  殊不知等着登台的士子,比皮毛上的尘埃还多。
  他走回高台,重登御坐:“还有鄂州知州空缺一事,朕着令吏部推举,吏部迟迟未有回音,既如此,朕便亲自点选。”
  臣子们悄然对视,面露讶异和惊慌之色。
  鄂州贼人聚集,上一任知州便是贼人所杀,没有领过兵的文人前去,就是羊入虎口。
  赵湛不管他们的眼风:“枢密院唐玉贤直,授鄂州知州一职,掌鄂州驻军,与驻军齐心剿匪,朕可心安。”
  唐玉是吴鸿喆的人,皇帝此举,无疑是打吴鸿喆的脸。
  吴鸿喆嘴角抽搐,秉笏出列,躬身道:“陛下,唐玉年过五十——”
  赵湛打断他,和气道:“尔等臣子,高官厚禄,端坐京都,朕稍有差遣,便左右搪塞,不能尽忠爱国,唐玉年迈不能行,便贬黜回籍,当个员外郎吧。”
  朝堂上,一时寂静,片刻后,有人秉笏躬身:“请陛下收回成命,莫使臣子寒心。”
  唐玉立刻出列,故作悲声:“陛下,臣并非搪塞,吴枢密使与臣都担忧鄂州形势严峻,不能贸然动作,陛下既有调令,臣即日起行。”
  赵湛冷眼看他惺惺作态:“天子一言九鼎,岂能出尔反尔,唐玉贬黜回籍,今日便启程离京,唐玉官职,由廖威补上,明日早朝,吏部再择人选出知鄂州。”
  他话音刚落,唐玉脸色瞬间惨白,跪倒在地,嘴唇颤抖,而廖威喜出望外,也跪倒谢恩。
  吕仲农忍不住道:“陛下,调转一事,是否太过草率?”
  赵湛闭目,避开外面开始刺目的晨光:“草率?鄂州一事,朕已多次催促,三司与枢密院不念祖宗基业,不顾事态情急,相互推诿,朕竟要亲自在殿上颁诏,今日莫逆贼书送到,朕因多方牵制不能调兵杀此贼,皆因你等延误!你等难道是见莫贼优待旧臣,有心叛国?”
  吴鸿喆、吕仲农等人心里猛地一跳,哪敢做这样的千古罪人,通通跪地,直喊清白。
  “臣恭,朕自然怀仁,若再有人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尸位素餐,为莫贼行方便之时,休怪朕不留情面,交至武德司讯问!退朝!”
  赵湛说罢,转身离去,走出常朝殿,心头阵阵烦恶,干脆不坐撵驾,迈步往前走。
  一旁常侍连忙命人打起黄伞跟上。
  赵湛随意走了一阵,经过升平楼时,见升平楼几根柱子包着麻布,工匠正在上面刷砖灰和桐油。
  他扬手制止内侍叫喊,背着手仰头,看这座他看了三十几年的升平楼。
  日久天长,楼上朱漆彩画虽未斑驳,但也开始褪色黯淡,不再艳丽耀眼,颜色一旧,整座升平楼都跟着做古。
  朝臣依旧,内侍依旧,都臣服在天子脚下,但他看着一遍遍刷新的升平楼,只感觉这个天下正在四分五裂。
  他深吸一口气,离开升平楼,压下心头烦躁和怒火。
  他不能有个人的喜怒哀乐,不能和先帝一样,为一个身后名丧失无数良机,从前情势,莫家兄妹是砧板上的肉,如今情势逆转,他行差踏错半步,就会把国朝往深渊里推一步。
  他要想办法,把这场仗看不到希望的仗持久的打下去。
  黄伞在他头顶,暂时替他顶了天,他一路走到文政殿,在伞下吩咐内侍:“传杜晓晨、单杭来见朕。”
  内侍悄无声息离去,赵湛走上石阶,跨过门槛,进到殿内,殿内冰盆积雪如山,人间尘署,被阻隔在外。
  杜晓晨和单杭,在四刻过后,汗流浃背进入文政殿,对赵湛行礼。
  杜晓晨十分沉稳,没有着急开口——他把每一句话都在心里想无数遍,才会张嘴,旁人只以为他稳重,绝想不到他有些口吃。
  单杭见赵湛在御案前一言不发,自己这位同僚也装出个高深莫测的模样,只好率先开口:“陛下,莫贼此举就是挑衅,如今起义不止,若是分散兵力,结果就是到处不讨好,臣以为先剿匪,以免匪贼坐大,更费国力,至于莫贼,以防守为主,来日方长。”
  赵湛竖着耳朵听完,认为他说的毫无心意,属废话之流:“朕心里有数。”
  他看向杜晓晨,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开口。
  杜晓晨停顿片刻,慢慢道:“陛下,臣以为,可操练水军。”
  “嗯?”赵湛摩挲手上玉韘,琢磨片刻,不禁点头:“杜卿话少,却在点上。”
  新人,果然能说出一点新鲜话。
  第430章 暗刀
  赵湛眉头刚松,单杭又给了他致命一击:“操练水军,银子三司可能拨付?”
  这不单单是他的致命伤,也是整个国朝的致命伤,直到他的两位新臣离去,也未能对此有半分改变。
  是夜,淡月疏星,凉风摇光,赵湛一边处理政事,一边想着将祭祀天地所用的金银器皿换成陶瓷,佳酿换成井水,节省开支。
  他案头仍堆满奏书,以三司用银居多,大小不一,悉数要赵湛裁决,竟然连修葺升平楼用的工料也在其上,与先帝在时截然不同。
  “陛下,夜深了。”常侍在一旁低声下气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