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心中的声音越来越强烈,出去吧, 出去吧,出去之后你可以影响更多的学生,发挥更大的能量。
  然而她走不出去,她走不出五中,走不出这片土地。
  她上初中、上高中、去外地上大学,好像走出去的都只是她的身体,她的灵魂一直都被困在这片土地上,被困在十一岁时的那片火场里。
  盛夏喃喃道,“我走了的话……五中一届又一届的学生们怎么办呢?”
  顾盼摇头,“盛老师,您是一个很好的老师,有热情、有能力,就说我们初三六班,您来我们班当班主任之后,和之前黄韬当班主任的时候,完全是两副样子。”
  “一定程度上,您是成就了我们班几十名学生,我相信你在五中的话,也可以为五中的学生带来或多或少的帮助。”
  “但是盛老师,你不是五中的救世主,你一个人也救不了五中,而且你也清楚地感觉到了,你在五中只会束手束脚,很多想做的事情都做不成……更何况,五中之外,还有六中、七中、八中……垃圾的学校千千万万,个人的力量的确是太微薄了……”
  顾盼心中清楚,她说的这些道理,盛夏自然都明白,只是她自己画地为牢,早就将自己牢牢地圈在了里面。
  顾盼问道,“你想过离开五中之后,要去做什么吗?”
  盛夏沉吟道,“还没想好,但肯定是继续在教育行业。可能会建个私立学校当校董?”
  盛夏自嘲地笑了笑,“大概是在五中里憋久了,特别想要自己说话能算数,想炒哪个老师的鱿鱼就炒哪个老师的鱿鱼,让学校按照我的理念来教育学生。”
  “当然也不一定会开私立学校,教育培训机构啊,网络授课啊……我也都想过,但是都没有想好……”
  盛夏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脸蛋变红了,一双眼睛乌黑润泽,泛着水光,谈起对未来的打算时,眼中满满的都是希冀,话中也丝毫没有保留。
  顾盼看着她,又一次重复道,“盛夏,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勇敢地走出去吧。”
  .
  那一夜,以盛夏的喝断片为结束。
  好在盛夏喝醉酒之后不吐不闹,顾盼将她抱上床,发现看起来挺高的盛夏竟然比预想中轻很多。
  盛夏比看起来还要瘦。
  顾盼将盛夏的鞋子脱掉,内衣扣子解开,考虑到两人的关系没有那么亲密,就没帮她换睡衣,让她凑合着睡下了。
  将盛夏的头放在枕头上后,顾盼扒开盛夏的眼皮看了看,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盛夏没有带隐形眼镜。
  以顾盼人生前三十年的经验来说,让醉鬼自己摘掉隐形眼镜,绝对是世界上最痛苦的难题之一。
  顾盼早就给老顾和褚开慧打过电话,说她今晚不回去了,睡在了盛夏家的客房。
  洗完澡临睡的时候,顾盼听到盛夏在哭,连忙走过去看,却发现盛夏双眼紧闭,完全是熟睡地状态。
  顾盼叹了口气,轻轻推了推她,盛夏翻了一个身,哭声也止住了。
  顾盼回到客房,躺在床上的时候,想到她原本为自己调的金色牢笼,她竟然一口也没有喝到,全都被盛夏灌进了自己肚子里——
  各人有各人的修行,谁都不容易。
  相比之下,她真的很幸福很幸运了。
  .
  顾盼第二天早上,是被香味钻进鼻子里唤醒的。
  起床洗漱之后,顾盼正好看到盛夏盛了一碗粥出来。看到顾盼起床,盛夏问道,“你喝不喝?”态度自然极了,丝毫不因为自己昨晚在学生面前喝醉而不好意思。
  顾盼心中感慨,没想到盛夏脸皮也这么厚。
  顾盼端着盛夏刚递给她的皮蛋瘦肉粥,用勺子送入口中,口感绵软,皮蛋已经煮化,融入粥的味道中。瘦肉的颗粒大小刚好,肉质软烂,肉粒外面的部分遇热而熟硬,将肉汁牢牢锁在了里面,咬碎时瘦肉的鲜美滋味在唇齿间爆开。
  显然是煮了很久的。
  顾盼下意识地看向盛夏,宿醉再加上早起,盛夏竟然还显得神采奕奕,清晨的阳光下看不到一丝的疲态。
  “你今年多大了?”顾盼脱口而出。
  话出口后,顾盼吐了吐舌头,“当我没问……”
  问女孩子年龄,实在是有点不礼貌。
  盛夏却完全不在意,“28。”
  顾盼:……果然比自己年轻。
  她就知道,三十岁靠上之后,宿醉一次毁三天,盛夏这么活蹦乱跳,还年轻着呢。
  .
  7月4日。
  中考成绩公布。
  顾盼这个时候才知道,和她并列的另外一个状元,她竟然认识!
  不是别人,正是舒皓皓。
  顾盼啧啧称奇,这也太巧了吧,全市那么多名考生,两名状元都出在一起补习的学生里,顾盼都可以猜到,如果消息放出去之后,两名老师的门槛都会被踏破。
  不过顾盼想了想,如今两位老师的补课机会,也一直都是重金难求,倘若不是她机缘巧合之下,也是万万够不到两位老师的门槛的。
  舒皓皓今年才十二岁,竟然打败了全市的比他大上三岁的考生,夺得了状元……顾盼感叹道,小屁孩儿真的好厉害啊!
  想自己心理年龄三十岁,竟然只能考出和十二岁小屁孩一样的分数qaq
  与此同时,舒皓皓的震惊之情,完全不比顾盼少。
  “状元怎么还有并列?”纤细的眉毛拧着,舒皓皓一张小脸上的表情分外严肃。
  他倒不是骄傲到不能接受别人比自己优秀,如果别人得了状元,自己只得第二,他也可以接受。
  但是明明得了状元,光环竟然还要被别人分去一半,这种感觉总是不太妙。而且如果是舒皓皓心中的那几个实力强劲的竞争对手,也就算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和他同为状元的人,竟然是顾盼!
  舒皓皓脑中清晰地浮现顾盼那一笔小学生模样的烂字,一个个口字无声地咧着嘴,笑得格外挑衅。
  舒皓皓还记得,顾盼刚刚来一起补课的时候,会向老师提问的白痴问题……
  他知道顾盼一直在飞速进步,但是万万没有想到,顾盼的进步竟然会这么快,从相当一般的基础和成绩,竟然突飞猛进到和他一起考出了状元!
  一直表面谦虚,但是心中自诩为天才少年的舒皓皓,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
  五中的校长得知今年的市状元竟然出在自己学校之后,感觉就像是被天降的馅饼砸中了脑袋。
  然后再一看中考成绩,发现五中今年的尖子生,考得格外的好。
  顾盼的状元就不说了,赵牧一、徐子吟……五班六班两个班加起来,分数在实验中学分数线之上的,一共就有二十多个!
  再加上其他八个普通班的学生,整个学校考上实验中学的,一共有四十多名!
  相比于之前每一年的十几个人,四十多个已经是校长想都不敢想的数字了!
  可惜余卡卡并不在内。
  她已经查出了自己的分数,果然和想象中一样低,别说实验中学,就连一中二中的分数线都没有到。
  五中的校长激动不已,连忙吩咐人去定制横幅,定制喜报,将所有考上实验中学的学生照片全都放大,贴在学校最外面的墙上,顾盼这个状元更是要有最显眼的待遇!
  校长亲自拨打顾盼的电话,想叫她提前来学校一趟,让学校老师先为她写个采访稿,放在照片旁边,做成红底黑字的海报。
  然而拨了几次,顾盼的电话却都在占线。
  此时,顾盼正在接通的,是实验中学招生老师打过来的电话。
  其实实验中学在两天前就知道今年的市状元是谁了,但是实验中学并不着急,反正全市他们学校最顶尖,只要能够他们学校分数线的学生,都不会做其他选择。
  实验中学的老师,也只是例行公事,打电话询问一下,“恭喜顾盼同学得了状元,我们确认一下,几天后填报志愿,顾盼同学是打算填报我们实验中学吧?”
  实验中学的老师,已经准备在顾盼的名字后面打钩了,听筒里传出来的话,却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不一定呢,老师,我上高中的话有一个小条件。”
  “一中、二中和实验中学,哪所学校可以满足我的条件,我就去哪所。”
  第63章
  实验中学的招生老师, 听到顾盼的话,完全愣住了。
  虽然说每年招生的时候, 实验中学都会进入自己学校的状元一些奖励,但也不过是个象征性的一千两千块钱。而且都是实验中学主动提出要给的, 从来没有哪次是学生主动提出的。
  招生老师知道有些邻市, 会出现最好的两所学校实力相当,每年招生的时候为了抢夺生源,争得头破血流的事情。别说是状元,就是全市前几十名,都会减免学费、住宿费,提供奖学金……毕竟中考的尖子生往往还会是高考的尖子生, 招生的时候多争抢过来几个, 就意味着三年后的高考时, 可以压上竞争对手学校一头。
  至于状元花落谁家, 则更直接代表着学校的脸面。毕竟人们难免都会想,状元选择的学校, 就一定是最好的学校。
  但是实验中学, 因为全市都没有对手,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学生主动提要求, 招生老师干了十来年招生的活儿,这样的事情还真是第一次碰见。
  尤其是顾盼还说道, 实验中学、一中和二中,谁能满足她的条件,她就去哪里。招生老师顿时认为, 顾盼提的条件一定是关于费用上的——
  肯定是小姑娘家境贫寒,难以承担高中学费。
  否则谁会放着好好的实验中学不上,转而去次一等的一中和二中。
  定然是生活所迫,如果实验中学不减免费用,一中二中减免费用的话,小姑娘别无选择。
  招生老师一阵心疼,这样家境贫寒却勤学上进的学生,没有哪个老师不喜欢。
  招生老师立刻拍着胸脯说道,“你放心,我们学校对于贫困生,有专门的绿色通道。你成绩这么优秀,不会因为学费问题,失去上实验中学的机会的!”
  顾盼听到招生老师的话,顿时啼笑皆非,连忙说道,“不不不,您误会了,高中的学费我的家庭还承担得起,我要提的要求是其他方面的。”
  顾盼没有多卖关子,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有一个好朋友,今年的中考分数是585分,我知道距离实验中学的分数线有些距离,但是——”
  “不知道我能不能带上她一起来实验中学?”
  顾盼的声音轻轻松松,仿佛在说超市里的酸奶买一赠一的小事,然而听在招生老师耳朵里,却不亚于平地惊雷。
  “顾盼同学,你在开玩笑吧?哪里有这种事情?”
  “你和你的朋友关系再好,也不一定非要上同一所高中,他的成绩不够实验中学的分数线,实验中学怎么可能录取他呢?”
  “如果你因为他考不上实验中学,就放弃自己的前程,非要和他一起去上更差的中学,这对自己的人生也太不负责任了!”
  招生老师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通,心中才稍稍平静下来,眼珠一转,仿佛想到什么,“你的那个什么‘好朋友’……是你男朋友吗?”
  顾盼笑了,“不是,是女朋友。”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顾盼又补充道,“女性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