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灯儿表忠心,三太太送礼
  留下这句话后,谢菱君看着丁伯嘉镶着月光银边的背影,越来越远。
  她的脸色在院中月影下,显得苍白。
  谢菱君转眸定望西厢房,在丁伯嘉离开后,屋里的灯影也随即消失,时间掐的正正好好。
  就像是,在帮他们望风……
  谢菱君带着一肚子的复杂心情,彻夜难眠。
  第二天吃早饭时,她打量着进出忙活的灯儿,终于还是装不了傻,叫住了她。
  “灯儿,你来。”
  灯儿刚要转身,瞬间站住脚跟,面色无异地走到她跟前儿,带着一脸茫然问:“您说。”
  她几乎很少称呼谢菱君‘五太太’,每次都只说个‘您’,谢菱君才恍惚发觉。
  放下了瓷勺,坐直身体,拿出一些主子的威严,目不转睛看着她,然而灯儿似乎并没有被眼神吓到,那是那副模样等着她吩咐。
  “你知道多少?” 谢菱君没打那些弯绕,直进正题。
  她觉得,既然两个人要朝夕相处,那必须是站在一条道上,如果口不对心,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还不如趁早散伙。
  但谢菱君心底还是更偏向相信灯儿的,为什么,她也不知道,直觉告诉她,灯儿是和她一样的,都想离开这里。
  灯儿垂下眼睑,同样直接:“上次,就知道了。”
  “您放心,我知道规矩和分寸,绝不会背叛您,我也没有那些歪心思,更何况,大少爷已经嘱咐过我…我明白的。”
  灯儿的急切坦言像是一种投诚,不论以后谢菱君是好是孬,她都陪着走。
  谢菱君那些敲打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这小丫头堵在喉中,被迫咽回肚里。
  她还没出声,又听灯儿说:“您、您对我有恩…”
  “恩?什么恩?” 给谢菱君说一愣。
  灯儿支支吾吾,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您没拿我拿过催巴儿,您让我和其他丫鬟都不一样。”眼睛望着地毯上的花纹,不敢看她。
  长这么大,她从没被人这么温和对待过,乡下家里兄弟多,她沾不着好,给别人做工时,也因为是个丫头片子,被人欺负克扣,还差点被卖进窑子里。
  谢菱君那点微不足道的善意,对她来说都像是从天而降的拯救,而且,她还会教自己认字儿,画画,给她讲她从没见过的世界。
  她贪恋这份恩情,她也似乎能感受到谢菱君心里的苦,想把得到的“拯救”同样给予她…
  灯儿见谢菱君不说话,悻悻地抬眼探她的脸色,只探到面前的人的怔愣,看不懂她想什么。
  “您放心,我肯定挡在您身前,绝不会让任何人发现,您放心和…”
  “诶,行行行,越说越离谱了…”谢菱君立刻止住她话头,警告她一眼,“那只是意外…”
  她清了清嗓子:“咳,你说得,我都知道了,不用跟要赴死似的,就算你我不是一条心,你是大太太安排过来的,我也不可能随意发落你。”
  “我问你呢,本也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生死都被牵扯在一起了。”
  谢菱君得到了意外的回答,心里不免有些动容,她抬眼瞅着老实的灯儿,心下一动,站起身平视她。
  “我信你!我也答应你,如果有一天,我能从这府里出去,那我一定带你走!” 带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
  “五妹!” 伊芸的声音像玉珠在玉盘中滑动,清清亮亮。
  脚下步伐紧凑利落,带着点专业的小碎步,半身长裙的宽摆却不见摆动。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谢菱君放下手中的果脯,歪着身子望向门外,风韵犹存的女人满脸笑意走进屋。
  毫不客气的绕过桌边将她一把拉起:“快来,我得着一批新料子,你先来挑。”
  伊芸边说边把她往外拉,俩人院子墙挨墙,没几步路就到了。
  “我先挑?不合适吧。” 谢菱君看着桌子上码满的布料,从深到浅,又艳到素,整整齐齐摆了一桌。
  伊芸毫不介意摆摆手:“诶呀,姐儿几个没那么多规矩,先挑些适合你的,像这珠白,天蓝…都给你,做身旗袍洋装什么的,甭提多好看了。”
  她说得热闹,手上也翻着布料,拿起往谢菱君身上比划,把好看的都单挑到一边。
  谢菱君没扶她的好意,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道理她也懂,以后伊芸有忙她必须得帮。
  挑了几匹,里面也有给灯儿做衣服的,伊芸人热情,拉着她东拉西扯,约定下次带她出府听戏,伊芸惯是个爱玩的,京城几乎没她不爱去的地方。
  “三姐都从哪知道的这些地方。” 谢菱君随口一问。
  伊芸说的兴起,没注意也顺嘴答道:“和老魏出去时,他带我去的。” 老魏是管家,经常出府办事。
  说完伊芸一顿,悄悄扫了眼谢菱君,谢菱君了然点了点头,她没细想,只以为是俩人顺道出去时去过那些地方。
  伊芸见状,心底暗自庆幸:得亏这是位接受男女平等开放的大学生啊~
  “哎呀,我得把这给大姐,二姐送去了。” 谢菱君当即站起身,就准备和她告别,却又被拦住。
  “五妹,帮三姐个忙。”
  “您说。”
  伊芸拿着几匹深暗不一的料子,碰到她面前,谢菱君一看就知道是男士衣服料子,不解地等着下文。
  “帮三姐给老三老四送一趟,老四不在家,你都放到老三院里就行,告诉他给老四拿过去。”
  谢菱君没见过传说中的双胞胎,伊芸怕她不知道,还特意告诉她三少爷的院子在哪,说完,直接把布料往她怀里一放,笑着将她“打发”出去。
  谢菱君站在外面,无语地看了眼灯儿,灯儿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位置,主仆俩沿着长廊,一路往那边去。
  院门大开着,谢菱君轻脚走进,院里毫无一人,她又做不出当院喊人的举动,想着实在不行就放在门口,留个字条。
  正当她走到屋门口时,帘子从里面撩开,谢菱君吓了一跳,轻呼一声:“啊!” 摸着胸口,往后退了半步。
  再一抬眼,不料撞进一抹浅浅刚收回意味的双眸,漆黑的像深海海底,危险,神秘。
  那人嘴角一弯,背过身的手指,不禁暗暗搓动几下,眼睛直白看着近在咫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