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此间少年,李代桃僵
  东泽国边境,云港穆家一片欢闹景象。穆家家主穆财八十大寿,正门口,往来宾客不绝。
  穆家西门外,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神色落寞,与穆家欢乐的景象格格不入。
  他的眉毛很好看,嘴唇略薄,看来有些冷酷,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对朋友很温和。只要他嘴角微扬,冷酷立刻就会变成玩世不恭,还透着几分洒脱自然。
  少年名唤穆凡,乃穆家家主的孙儿。今天他就要离开穆家,离开这个他呆了十七年的地方,心中难免生出无限惆怅。偌大的穆家,过了今日也将烟消云散。
  他忍不住轻声咳嗽了几声,脸上露出痛苦之色,随后他又忙把痛苦隐藏起来,换成了满脸的喜悦。行走在熟悉的长街上,眼前尽是熟悉的景象。
  看到街旁摆摊卖水果的李老二,他快步走上去,招呼也不打,随手就抓走几颗熟透了的枣子。
  李老二也不生气,笑道:“穆少爷尽管挑,挑好后我给你送到穆家。”
  “今天就只要这几个枣子了。”穆凡用手帕擦了擦手中的枣子,用力的咬是一口,赞许道:“整条街就数你家的水果最甜了。”
  李老二也不谦虚:“那是,俺家的水果都是精心照料的,哪能不甜呢。”他沉吟片刻,又道:“今天穆老太公大寿,少爷这又是要去佳音阁?”
  穆凡没说什么,直奔云港最有名的销魂窟“佳音阁”去了。
  李老二暗叹一口气,这个少爷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喜欢逛窑子了。
  穆凡进了佳音阁,轻车熟路的走到花魁苏念奴的“栖霞馆”。以往这个时候,苏念奴都会在佳音阁“幻音坊”弹琴。进门后,屋里果然空无一人。
  他长舒了一口气,对着身边的空气说道:“这下不用把她也牵扯进来了。”
  “如果少主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开始。”一个人头突然从地下冒出来,沙哑的说道。
  这人满头华发,脸上还有刺着“迭配庆州”四个字。老头实力强横,清除这四个字轻而易举,但他偏偏把这四个字留了下来。
  穆凡点了点头,满屋子里突然涌出无数暗黑色的符文。这些符文快速排列组合,一个玄奥的阵图将穆凡牢牢包裹着,随后他就觉得眼前一黑,醒来后已经出了佳音阁,被人用道法送到了云港城郊外。与此同时,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被送到了“栖霞馆”。
  穆凡把身上那件白衣换了,穿上一件青蓝色长衫。长衫上绣着一条青蛇,使整件衣服不伦不类。
  对这古怪的绣图,他心里是抵触的。他本来就不喜欢青色,而且绣什么不好,偏偏绣一条蛇。
  穆凡一开始猜测这件衣服是件上好的宝甲,稍微用力撕扯一下,就扯出了几个线头。要是用这件衣服挡刀剑,还不被捅成马蜂窝。要不是爷爷说,绝对不能换掉。穆凡肯定会穿一段时间后,就换洗丢掉。
  “栖霞馆”内,那个长得很像穆凡的人,身上穿着一件白袍,然而他最喜欢的颜色是青蓝色。嫌弃的摸了摸身上的衣服,他心想:“穆家少爷真是没品味。”
  穆凡抬头望了望湛蓝色的天空,又回望那座千年古城,仰天长啸。今天起,他就不再是穆凡,而是一个叫晏青的人。原来那个叫晏青的人变成了穆凡,两个人的身份发了变化,命运也从此改变。
  晏青之所以和穆凡交换身份,是因为他有报不了的大仇。穆家承诺为他报仇,换取他每日模仿穆凡的行为方式。
  伪装成另一个人久了,虚假的面具就会和灵魂连在一起,到时候再也无法找回自我,但他还是欣喜的答应了。虽然他知道,答应的那一刻,他亲手杀死了自己。
  云港城郊,穆凡确认原来的衣服已经彻底烧成灰烬后,便放下心向南门走去。
  他要赶到南门不远处的茶馆,那里有一群镖师,他们约定午时在茶馆见面。汇合之后,一起返回齐州。
  穆凡在一个月前得到晏青的消息,由于晏青的行为习惯和他差不多,所以在仔细的研读了有关晏青身世所情报后,他就已经可以伪装的七七八八了。
  这些日子,关于晏青的实时消息不断送来,了解了这些消息的穆凡并不担心会被轻易识破。
  对于相处了很久的人而言,没人会深究他凄惨的身世,他们只会注意到他日常的习惯罢了。一些初识的人如果知道他凄惨的身世后,也都不会继续向下打听。
  当穆凡看到那间小茶馆时,太阳还未爬到日中。
  小茶馆很矮,黄泥的墙,屋顶上覆着茅草,门板由几块烂木板钉成。
  这个茶馆也不知建了多少年,泥墙上的木制窗户已经被虫蛀得烂掉了。茶馆外搭着一个小棚,摆着三张桌子。穆凡要找的人就围坐在那里。
  远远的就能闻到淡淡的茶香,穆凡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茶香沁人心脾。他心道:“想不到这样一家破旧的小茶馆有这么好的茶。”
  穆凡仔细的回想前两天的消息,那里面详细记载了参加这趟镖的每一个镖师。忽听一声热情的叫唤:“青哥,你可回来了,诸位哥哥都在等你呢。”
  穆凡点头示意,打招呼的人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浓眉大眼,算不上帅气,不过全身上下通着一股子痞气。
  他的年纪比穆凡小几个月,见到他年轻的样貌,穆凡已经可以确定这个人是宋长庚。
  这趟走镖的人里,就数他和晏青的关系最好。宋长庚的武功还是晏青亲手教的。
  茶馆里的镖师们见穆凡来了,也都招呼几句青老弟,青哥儿,穆凡也一一回应。大家倒也没有发现穆凡和以前的晏青有什么大的差别,只不过半天没见,显得不是那么自然。
  众人心想:“怕是又到销魂窟里丢了魂,走镖路上危险重重,这小子也没个节制。”
  穆凡心里开始不住打鼓,直到大家胡聊乱扯几句后,心里的大石头也就彻底放下了。
  这些镖师们闯荡江湖多年,识人乔装的本事也都不赖。不过穆凡与晏青长得极像,而且二人平时的习惯,小动作也一般无二。加上穆凡这些天来得到很多关于这一行人的消息,他们与晏青的关系如何,见了面大概会说些什么,全都一清二楚,这才成功瞒过这群老江湖。
  只有瞒住了他们,才有可能瞒住那些对穆家心怀不轨的各大势力。
  他们在小茶馆里会和之后,又一起吃茶休息一会。见众人都吃干抹净,掏钱付好了帐,镖头一声令下,镖师们收拾好行装,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傍晚,日薄西山,天空中漂浮的云霞被染成了血红色。暮色像一张巨网,网住了天穹下的每一个人。偶尔有几声“啾啾”的鸟鸣传来,让古道散发出阵阵生机。
  穆凡一行共八人,他们已经离云港近三十里。走了这么远,除了宋长庚略显疲态外,其他人都毫无疲倦之感。这些镖师都是练家子,虽然混的是江湖,没练过修行界的法门,身体素质还是远远优于常人。
  感受耳边渐渐大起来的风,镖头回头喊到:“还有五里山路就到了下一个小镇,到时候再好好休整。”
  穆凡心里暗自担忧穆家的计划能否成功,他实力低微。这些年来,努力修炼“奇门遁甲”,拼尽全力也只达到关元境后期。
  修行界共有九大境界,分别是关元境、气海境、中庭境、玉堂境、璇玑境、空灵境、灵虚境、天突境、神道境。
  穆凡不过关元境后期的实力,在面对穆家的敌人时,只会成为穆家的累赘。按照爷爷的安排,与他人互换身份,暗中提升实力,竟然是他能对穆家做出的最大帮助。
  宋长庚见穆凡脸色不太好看,低声问道:“青哥,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穆凡摇了摇头,佯装没事道:“没什么大碍,等到了目的地休息一下就行。”
  宋长庚伸手要帮穆凡拿行李,穆凡浑身肌肉一紧,察觉宋长庚没有恶意,才放松身上的肌肉。这是一种本能反应,只有长期处于危险中,才会自然生出这种警觉。穆家的少爷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当。
  穆凡伸手挡住宋长庚,笑道:“还是我自己来吧,虽然我的身体不是很好,但是背一点行李还是没有问题的。”
  “青哥不用跟我客气,我打小就壮实,况且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我的老本行。”宋长庚善意的说道,“而且要是没有青哥传我武功,到现在我还是个打杂的小厮呢。”
  穆凡不再推辞,虽然教宋长庚武功的人是晏青,跟他半毛钱的干系也没有,但是他现在也必须厚颜无耻的认了。
  宋长庚背起行李,时不时找穆凡交谈两句。穆凡心里有事,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
  众人一路上无惊无险的到了山间小镇,镖头找了一家客栈休息,客栈名“环山”,三面环山,是镖师们长住的熟店。客栈的掌柜和镖头很早以前就认识了,是个可以信得过的朋友。
  膀大腰圆的中年镖师钱大胖笑道:“要是每回走镖都能这么顺多好,我们源顺镖局肯定能成为齐州有名的镖局,老子也能跟着发财。”
  镖头吃了几口干粮,打趣道:“钱大胖,你想得美!还不是因为穆家老太爷八十大寿,各条道上的朋友哪有敢不给他老人家面子的,我们是沾了他老人家的光。”
  旁边有客人听到镖师们的谈话,用筷子敲了几下碗,众镖师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
  那客人见已经将镖师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便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问道:“你们是那家镖局的人?是什么时候出发的?”
  镖师们昨晚已经把货物安全送达,返回齐州的路上,他们没有再接镖。不管这客人是什么人,他们都不会有被劫镖的危险。
  既然没有危险,自报家门,也就没有什么大碍。镖头朝客人抱个拳,正色道:“在下源顺镖局乔申,不知阁下是?”
  客人也抱拳示意:“在下何涌,单枪匹马闯荡江湖,没啥名气,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交朋友。”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诸位兄弟可能出发的比较早,我一个朋友说,穆家发生大事了!”
  乔申问道:“什么大事?”
  何涌道:“也不知是穆家设伏,还是有人闹事,反正就是打起来了。”
  穆凡一听,心里一紧,忙问道:“穆老爷子可有大碍?”
  何涌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小人物,哪里知道具体的情况。不过这次前去给穆老爷子拜寿的人极多,听说很多达官显贵,名流隐士也有不少,各大修行势力都派人贺寿,甚至连皇家都派皇子到场了。”
  镖师中丁山倒吸了一口气,他是个精明强干的中年人,听说连皇家都派人祝寿,惊道:“这穆家好生厉害,平日里也没听说穆家这么强大,真是真人不露相!”
  穆凡心中像是被刀砍了一般,着急却不能表现出来,想要了解详情又得不到准确的消息。他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暗道:“关心则乱,绝不能露出一点马脚。”
  何涌皱着眉头叹道:“如今这天下是越来越乱了,但愿穆家能挺过这场劫难。穆家待江湖人士是少有的好,其他那些世家大族哪个不是把我们当猪狗一样对待。”
  众镖师和何涌一边闲聊,一边吃着饭菜。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了。镖师们和何涌已经打成一片,各种插科打诨,流氓段子也都讲了起来。
  客栈外山林中,隐隐约约有人影攒动,清一色黑衣蒙面,正全速向山谷中的小镇进发。
  黑衣人手臂上装了一些机括,轻轻一按,一根黑色的头带倒钩的弩箭便射了出去。弩箭牢牢的定在环山客栈上,弩箭尾端系着一根绳子。黑衣人将绳子缠到山上的树干上,随后一手拿着铁环拷在绳上,另一只手拿着弯刀顺着绳子冲向环山客栈。数十个黑衣人动作整齐划一,看样子是有备而来。
  环山客栈内的人还在闲聊,浑然不知危险已经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