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自然科学院 第44节
  “神迹!”
  这一刻。
  雷洛眼中,天空聚集阴沉沉的云雾,仿佛被一位擎天巨人轻轻扒开,俯瞰向地面诸多渺小蚂蚁。
  在这宏伟神迹之下,就连高塔顶端那代表着人类智慧巅峰的能量旋涡,也渐渐停泄下来了。
  “这……”
  雷洛难以置信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明明是温暖光辉,但在这一刻,雷洛的灵魂仿却佛被冻结了,内心最深处的敌意让他感到无比恐惧,这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强大敌人。
  眼中的世界在这一刻,似乎彻底失去色彩,只剩下单调的黑与白。
  一缕尘埃落下,便是一道波纹,在大地之上荡开,永恒之光洒落,无知、渺小、卑微,雷洛在这光与暗的沉沦中,仰望向那个高层次的生命。
  “光明造物主。”
  口齿不清,雷洛遵从于内心本能的喃昵着。
  肖康的眼睛,已经彻底陷入沉沦,只剩下那一抹最柔和的光明,口中喃喃着宛如被母亲抱在怀中的低语。
  胸前生出许些刺痒。
  雷洛能够清晰感受到,自己胸前因为那名红眼巫师偷袭造成的伤疤,正在此刻的光明神迹沐浴下,不断滋生出全新细胞,宛如婴儿在母亲腹中的从无到有,焕发出惊人生机,又如青春期睡梦中,骨节间的稣痒。
  一旁中年妇女,头顶系着一条朴素丝巾,这一刻她双手合十,泪流满面虔诚祈祷,沐浴在光明神迹下。
  肉眼可见速度,这名妇女眼角的鱼尾纹渐渐变淡,粗糙皮肤也仿佛焕发出新的生机,年轻了十岁。
  所有沐浴在光明神迹下的人,或多或少都因此发生了某些变化,甚至于就连花草花木也因此茂盛了许多,勃勃生机。
  过了一会儿。
  光明神迹渐渐散去。
  灰色阴云重新笼罩天空,弥补上那块光明空洞,信徒们也渐渐从沉醉迷离中苏醒,此刻所剩下的,只有嚎啕大哭,宛如一群熟睡后刚刚苏醒的婴儿,本能哭泣着。
  也许是梦到了那个无限美好的天国,为残酷的现实而哭泣吧。
  “是主!我看到了主在天国,为我们坠落原罪魔盒而悲伤,为我们自私自利而悲伤!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一切生命的本源,那就是主啊!”
  “我的主,请原谅我……”
  嚎啕哭泣声,连绵不断,虔诚信徒们自我忏悔着,以至于人群外的红衣大教主以仁慈、博爱、圣洁光明之力,安抚许久,才渐渐平息下来。
  “今天,我受到主的指示,来此感召他的信徒,为世间带来美好,洗涤世间罪恶。”
  年迈红衣大教主做出祈祷姿态。
  这是一个极具感染力的声音。
  雷洛从他的声音中,仿佛听到了悲天悯人的伤怀,对于愚昧无知者的宽容,对于迷途羔羊的感化,将世间一切好美收入心底,唯有对异教徒,冰冷冷的残酷。
  人山人海的信徒,不知从谁开始,一边做着祈祷动作,一边唱起了赞美主的光明圣歌。
  “您是世间唯一真神,您是世界造物主,您是生命的起源,您是万物的根基,您是一切美好的代言,您将光明洒向大地,您看向自我救赎的人们,您流下慈悲的泪水……”
  这首圣歌,雷洛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现在还能哼出声。
  可惜失去信仰,雷洛哼出的声调,已然没有了全身心投入的灵魂,只剩下空壳。
  “迷途的羔羊们啊,主是仁慈的,他宽待一切无知者的愚昧,即使你们不相信主的存在,主也不会因为你们而受到任何损失,主也会作为世间唯一真神,永世长存。”
  红衣大教主宽容微笑,看向那些紧张不甘的学者们,就像在看一群无知的孩子,甚至于不屑与这些愚昧无知者争论,流露出许些宽容同情。
  但就是这宽容同情,深深刺痛了所有学者的自尊!
  继白尼文斯先驱踏上火刑架,已经过去了数百年,自己毕生坚持的真理研究,在教会眼中,仍旧只是一群无知者的玩耍,没有感受到任何威胁吗!
  配合着圣歌,红衣大教主赞颂着光明神。
  毫无疑问,这种场合,任何对于光明神的质疑,都将会被疯狂的信徒们撕成碎片,排山倒海,视死如归,即使他是公国的皇帝!
  这一刻,红衣大教主作为光明神在世间的代言人,拥有着无限的圣洁和权利,所有光明信徒都是他的肢体延伸。
  “但是!”
  紧接着,红衣大教主话锋一转。
  “主虽仁慈,但我们作为主在世间的仆人,却决不能将主的怜悯作为自己愚昧无知的挡箭牌,对主进行公然的亵渎,诋毁主的仁慈,让广大信徒们陷入迷茫,失去自我救赎的机会,给予那些异端和魔鬼们制造机会!”
  “是谁敢诋毁主的仁慈?”
  “我绝不能容忍任何人亵渎主的神圣……”
  信徒们的高昂回应,此起彼伏、源源不绝。
  令人窒息的压迫力!
  雷洛能够清晰感受到,坚持无神论的格兰自然科学院学者们,在这一刻,只需要红衣大教主一句话,宣布格兰自然科学院是异端,无数的信徒们就会不顾一切发动信仰战争。
  即使格兰自然科学院能够抵抗住学院内部的战争,但也会从此成为无根浮萍,最终被消灭。
  红衣大教主俯瞰着聚集在格兰自然科学院的无穷无尽信徒,宽慰微笑,伸出双手,轻轻安抚之态。
  “在我的身前,是格兰自然学院收藏的一万七千六百四十二本书籍,这些书籍极度危险,在宣扬一种名为自然科学的力量,他们认为即使是主,也无法干涉自然科学的运转?却不知,所谓的真理规律自然科学,所谓的魔法力量,不过是主的无穷无尽伟力下,微不足道一抹尘埃罢了。”
  随着红衣大教主的话语,人群之中,传来一声声轻笑和谩骂。
  “哈哈哈,那些魔法师的脑子被烧坏了,竟然自大到以为,自己能够凌驾于主之上?时候该给他们一些教训了!”
  “那些贪婪的贵族,就知道增加赋税,从我们身上榨取更多金币,研究那些魔法用于享受,这些该死的杂碎,臭婊+子,狗娘养的……”
  广场靠前,贵族们听着身后愚民们的谩骂,不禁微微皱眉,流露出怀疑和愤怒的目光,看向红衣大教主。
  哼,即使是光明造物主,敢于动自己的蛋糕,也不行!
  不过若这是让这些愚蠢的家伙们骂几声,发泄一下,倒是没什么……
  至于广场边缘的学者们,混迹在人群中的学者们,却只能紧紧握着拳头,不甘之色。
  红衣大教主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这里不是欧洛拉光明大帝国,自己不远千里来到这片偏远属神之地,自然不是向这里的统治者们发动圣战,仅仅是来宣扬下主的信仰罢了,同时也对那个敢于挑战主的威严,竟敢宣扬每个人都能成神的公国,一点教训!
  想到那个公国,红衣大教主双眸深处,一抹冷酷之色。
  人类国度,大大小小公国数十个,但这些公国即使全部相加,不论人口、面积、富饶程度,比之欧罗拉光明大帝国都远远不如,属于人类国度的远疆。
  这片土地上,原本是诸多次神们宣扬信仰,发动信仰战争的混乱之地,却因为那些该死的无神论者的出现,以六大公国为首的秩序渐渐生成,形成了与诸多次神神殿相抗衡的势力。
  在红衣大教主眼中,欧洛拉光明大帝国能够在这里播撒光明信仰教化,本就是生活这里的蛮人们,无上的恩赐!
  除非是那些敢于公然诋毁光明造物主至高信仰的异端,必须要给点惩戒外,这些本土诞生的所谓无神论科学院,既然不愿接受主的欧洛拉光明大帝国的恩赐,那就让他在这里继续愚昧无知下去吧。
  这些偏远地区的蛮人,终究不配享受中土教化!
  想到这,红衣大教主高展手臂,做出将要拥抱信徒的姿态,宛若一名高高在上,施舍恩惠的仁慈长者。
  第六十章 焚书与成长
  红衣大叫住的双眸,凝望向那些书籍。
  “这些书籍,有七千三百五十二本,企图用各种方式证明主并非无所不能,有五千二百二十本,竟将宇宙唯一光明真神造物主,比作了他们所研究标本的更高等生物,窥探主的力量,竟还有二十一本,坚持《日心说》异端学术……”
  排山倒海的愤怒咆哮声,不断有激进狂热信徒,呐喊着要摧毁格兰自然科学院,这一刻的学院,竟要依靠教会骑士们来维持秩序。
  不得不说,是种讽刺。
  如此一幕,怎能不让诸多学者们愤怒!
  高台上,见到诸多信徒高昂激动,红衣大教主知道,自己已经向那些家伙们展示了教会的威慑力,那么也是时候该结束这场闹剧了。
  “竟还有人相信几百年前的异端学术,认为太阳是宇宙的中心?认为星幕世界是个巨大的球形天体?认为宇宙中,还有无数类似星幕世界的球形天体?”
  红衣大教主发出了一声轻笑。
  “无知愚蠢!可悲可笑!几百年的《光明盛典》教化恩赐,也拯救不了他们的死脑筋吗?如果星幕世界是个巨大球体,不是原罪盒子,那我们为什么没有掉下去?”
  哈哈哈哈……
  见红衣大教主竟然开起了轻松玩笑。
  原本情绪高昂的信徒们,也跟着笑了起来,充斥着对于格兰自然科学院自大愚昧的讥讽,对学者们的无知,怜悯同情。
  “今天,我作为伟大光明造物主在尘世间的忠实仆人,宣布这一万七千六百四十二本涉及亵渎真神的书籍,全部焚烧!并永久禁封十三个违背光明意志的实验室,所有实验道具设备一律摧毁!”
  “焚烧!”
  “审判!”
  伴随着狂热信徒们的高呼赞美声,人头攒动,在雷洛所不能目及的人群之外,熊熊火光冲天而起。
  难以形容的悲伤情绪,在雷洛心底弥漫开来。
  望着周围人群流露出的幸福、欢快、激昂情绪,听着旁边的这位农夫大伯口中咒骂话语,大略是早就该烧了那些贵族们吃饱撑,竟敢研究诋毁光明神的书籍,诸如此类话语了,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终有一天,理性将战胜愚昧,宇宙星空的真理规律,将彻底摧毁诸神的信仰力量!”
  雷洛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大约一个沙漏时间后。
  高昂光明圣歌声中,红衣大教主在诸多光明骑士卫队护送中,缓缓离去。
  信徒们在满足祈祷声中,随着降下的这场春雨,也跟着光明骑士卫队渐渐散去,人群中的雷洛,自始至终没有目睹到那位红衣大教主,只是默默的站在原地,呆呆看着远处熊熊火光。
  淅淅沥沥……
  大概是受到先前神迹影响,天空阴云重新聚集后,雨水渐渐降落,并且越来越大,只是这雨水也无法浇灭带有光明神性的烈焰。
  这些书籍,都是学院的前辈先贤们,探索真理奥义的智慧结晶,如今却教会付之一炬,焚烧殆尽!
  不只是雷洛,数不清的学者们在原地呆呆的站着,任由雨点打落在身上,淋湿了学士服,默默看着光明神力之火,在雨中中熊熊燃烧。
  “那是……”
  豁然!
  随着雨中之人越来越少,雷洛目光透过匆忙散开的避雨人群,透过淅淅沥沥雨幕,呆呆的看向那位孤零零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