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
  许垂露苦笑:我对她了解不深,你也仅是从旁人言语中得到她的一些消息。她行事周到,是个滴水不漏的生意人,我认为她施恩于人必会求偿,你此次中毒,可能要欠别人一次救命之恩,这恩太重,最好不要草率。
  玄鉴似懂非懂:好,我们不求人,自己回去便是了。
  许垂露摇头:那也不行,不过我们的师叔祖不是个更好的人选么?
  两人说话间,已经行至碧须子的画摊。
  碧须子一见玄鉴脸色,满脸皱纹顿时更皱。
  嘶,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染上了不净之物,女娃就是易沾晦气。
  哪有您这嘴晦气。
  还不等两人开口解释,碧须子把笔一搁,将纸一收,对那些看客道:不画了不画了,都散了吧。
  怎么不画了?这天还亮着呢?
  哼,脾气倒大。
  这张不是还没画完吗,画完这张再收不迟啊。
  碧须子怒喝:手长在老夫身上,不画就是不画!
  众人见他这般理直气壮,也没了脾气,唏嘘一声翻着白眼走了。
  许垂露忙道:玄鉴中了毒,不好调用内力,可否请师叔祖先带她回绝情
  话没说完,她顿感重心失衡,阴阳倒置。
  碧须子一手捞一个,把两人分别夹在两胁,足下生风,一瞬十里。
  这风灌进许垂露的衣领和齿缝,冻得她直打颤。
  而赤松镇距幽篁山究竟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她感觉到碧须子行速渐缓,呼吸也慢慢粗重起来。
  许垂露十分愧疚,她是个百斤重的成年人,这般压在一位老者身上,实在是份沉重负担。
  到了幽篁山脚,碧须子将她放下,拧着眉毛叮嘱道:这里是绝情宗地界,每隔百丈就有一守山弟子,只要你不去招惹山中野兽,慢慢走回去不会有危险。
  许垂露连连点头:弟子明白,您带玄鉴先走吧。
  碧须子两手抱着玄鉴,是真正不扰山雀、不惊落木地绝尘而去。
  一老一小愈行愈远,她那颗焦心才有喘息之机。
  她背着包袱徒步而行,就这么走过了半个钟头。身上阴阳互生、冷热交加爬山出汗,冷风灌顶,刺激极了。
  来时没有包袱,下山也比上山轻松,她不觉得这路漫长,这么一走,她才颇感凄凉。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也就是青年杜甫能写出此等豪情,若换作老年,怕是登不了顶。
  看,老年的曹操也只能东临碣石,以观沧海,虽不知碣石山有多高,但肯定及不上泰山。
  许垂露勉强以古人自励,却阻止不了双腿灌铅般的沉重。
  行至山腰,她忽感有物落在眼睫之上,冰凉晶莹,触之即化。
  是雪。
  险些忘了,今日是小雪,山下城镇或许因为温度高些未能覆雪,但幽篁山这一柱擎天的山体不是白生的。
  走了一阵,她觉得自己快被这纷飞雪色眩出了幻觉。
  不然怎么会看到一只巨大的乌鸦往她这处扑掠飞来?
  等等
  作者有话要说:  想不到吧.jpg
  第27章 .清湄历练
  不, 不是鸟,是人。
  隔着此段距离,许垂露这双眼睛该是神鬼莫辨、人畜不分的, 她也的确看不清对方的相貌,但她知道来的是萧放刀。
  没办法,那块飘在她肩头的反常识扇形图举世无双, 比她脑袋上天下第一的熠熠光环还要醒目。
  她的黑色斗篷似一片翻飞的鸟羽毛毡厚重, 却抵不过狂肆内力的摧拉和呼啸朔风的飖拽, 可怜兮兮地上下飘沓。
  斗篷的主人无声而精准地落在她身前,很像黑山老妖挑选好了在雪山孤身赶路的柔弱书生作为猎物, 下一刻就要张口吸取她的魂魄。
  许垂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抖, 总之她就是抖了。
  萧放刀的目光落在她背后的包袱上,然后伸手解结、撤去重物, 解放了她的肩背。这套动作粗鲁些便像劫匪, 温柔些又似仆从,而由她做来却既不莽撞也不亲昵, 反有几分理直气壮的从容。
  她将斗篷解下,系上了包袱。
  许垂露有点恍惚:她是要帮我背包?
  为了显示礼尚往来的友好,许垂露主动去接那块黑沉的绒布,打算帮她分担一点, 她轻轻扯了一下斗篷的边角, 但没扯动。
  嗯,挺尴尬。
  萧放刀瞟她一眼,将搭在左臂的斗篷抖开了。
  许垂露眼前顿时一暗, 黑乎乎的绒毛糊住了她的头脸,那布料刚好够把她从头到脚罩个严实。
  ?
  好像强盗打人之前都会像这样把对方的头蒙住。
  许垂露不敢动了。
  被动,就会挨打, 虽然没有挨打,但是被萧放刀这一抱,胜似挨打。
  她如一块巨石、一段树干被对方两手托起,如果没有这片斗篷,大概很像公主抱的姿势,但是在这黑布的包裹之下,许垂露确定,旁人必会以为萧放刀抱着的是一具尸体。
  虽然许垂露不想被当成尸体,但她更怕因惹怒萧放刀而被扔下山。
  萧放刀的臂力和轻功自然无可置疑,而她还是略紧张地就近攥住了她的衣领因为没那个胆量抱脖子。
  贴着对方的胸口,她骇然发现她的心跳和呼吸实在太过平稳,在这样的行速下,竟没有丝毫紊乱的迹象,换作自己,恐怕连睡着时都不会如此湛静。
  见过宗主。
  弟子见过
  她不知道萧放刀走到了何处,但耳畔漫过又淡出此类呼唤时,她知道她们已进入山门。
  但萧放刀还是没放她下来,大概是嫌她太慢,打算直接一步到位。
  终于,门扉被破开的轰然一响后,她双足落地。
  许垂露忙把斗篷取下,在门口抖去其上覆着的一层雪花,恭恭敬敬地递给萧放刀。
  对方拎住一角随意丢去了左侧小案。
  这间屋子似乎是议事所用的正殿,陈设简洁肃穆,很有武林门派的豪犷浩然之风。
  除了她们二人外,客座上还坐着水涟与风符。
  萧放刀一到,他们忙起身相迎:宗主。
  尽管低着头,两人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往许垂露所在之处飘了飘。
  毕竟她的出场方式实在太扎眼了。
  继续。
  萧放刀冷淡地吐出两字。
  许垂露捻起了袖子。
  好像误入了绝情宗高层会议现场?继续的意思是他们刚才就已经在议事了?那么,萧放刀是忽然半路跑出去把她弄回来的?这有什么必要吗?
  虽然屋内充满着不可打断的氛围,但许垂露有记挂之人、惦念之事,不得不开口插话:宗主,玄鉴现下如何了?她身上的毒可有解法?
  萧放刀放缓了语气:已经解了,有碧须师叔照顾,不必担心。
  解了
  这才过去多久?配制解药也要一段时间吧,岂有这么快的?
  在你们回来之前,已经有人送上解药。萧放刀解释,下毒之人并不想伤人,剂量很轻,多半出自示警之意。
  如此迂回地下毒又催毒,居然只是为了示警?
  这可并不比出于杀伤的目的更令人放心。
  原来如此。
  萧放刀看着她:我要与他们说些要事,才顺手把你带过来,你想听就待着,不想听也可以自行回屋。
  这又是什么送命题?
  许垂露认真思考了一番:她虽与玄鉴一道下山,但真正有买货需求的只有她一人,玄鉴不过是陪她前往,在这途中又只有玄鉴中毒,自己则安然无恙,的确有些可疑。但萧放刀赶来接她,应是玄鉴为她说了好话,玄鉴中毒后,自己不能说有功,可也没误事,萧放刀不至于真的怀疑她。
  宗门事务可大可小,若她此时离开,便是表明自己没有掺和之心,若她主动留下在不同的人看来,就有不同的意味了。
  难以抉择啊。
  [主线任务:『旁听』已触发,任务奖励:一条名词解释。]
  朝露的声音出现得及时。
  【可真有你的,一下观战一下旁听,听起来简单,上次却是靠我自己上场才赢得奖励,完全超出了观战的范围。】
  [您上次完成的是隐藏任务。]
  【有什么分别!这是钓鱼!】
  [所以您不打算完成这个任务吗?]
  【你先告诉我,任务奖励的意思是我能任意选择一个名词,然后让系统给出解释?】
  [是的。]
  【能保证准确性和完整性吗?】
  [竭尽所能。但绝对的准确和完整并不存在。]
  这个奖励与平水比起来明显逊色不少,所以任务本身应也不会太难。但就目前获得有效信息的困难程度而言,一条名词解释还是很有价值的。
  【好,我做。】
  许垂露走向最偏的木椅,对萧放刀道:好,我就坐在此处,不搅扰诸位议事。
  水涟与风符脸色一僵行,第三位堂主已经无名而有实了。
  萧放刀脸上看不出喜怒,迅速进入正题:风符,你与白行蕴何时相识,见过几次?
  风符咬住下唇,低声道:一年前,只见过那一次。
  一年前?你负气而走的那一月?
  嗯,彼时水涟刚刚胜任堂主,分去分担了门中许多事务,我得了闲,又听宗主道我缺乏历练,便留信下山去了。
  萧放刀挑眉:之前顾念你年纪轻,心气高,我不曾问你究竟是如何历练的,现在可愿说了?
  风符点头:我自会如实相告。那时我以为自己经历明离观之变,又守绝情宗数年,即使才碧玉年华,也不输于比我年长的同辈。而许多同门表面服我,暗里却说我是个未经人事的黄毛丫头,对我总不如水涟恭敬。我曾询问一位女弟子其中缘故,她便说我好以妍媸看人,却不懂男女之事,遇事不近人情,总叫人难堪。我明白她的意思,我门修行虽持谨慎却不禁欲,他们不服我未尝之而除之,私下说我虚伪。
  许垂露听得仔细,这种话题实在很难不仔细。
  绝情宗不许弟子婚娶,却未像佛家那样讲究禁欲苦修,弟子间也可结为道侣同修,相伴一生,只是不许像普通夫妻那样生儿育女繁衍生息以至荒废武道,实际上并不绝情。
  萧放刀面色微沉,似在思索。
  她一直视这位小师妹如同亲妹,建宗后虽不再以师姐身份自居,待她却比旧时更好,不仅在传授武艺上从无藏私,还授她堂主之位,免她受人欺侮。但是,于人情世故之道,她始终视风符如孩童,教导与保护大于交流与平视。
  而风符性格倔强,吃了苦头也不会向水涟那样跑到她面前泣诉,总想着靠自己解决无人引导,难免会出岔子。
  其实我都懂,我不过是没有瞧得上的男子,他们粗陋不堪,怎能让我生欲?风符瘪了瘪嘴,我想,或许是因为我所见都是武夫,才会令人觉得厌烦无趣。下山后,我特意前往传说中的美人之乡清湄,那里的确很美,几乎令我忘记了那些不快。
  你是不是认为,你已见过这么多美艳皮囊,却仍未意动,足以证明自己是无欲之人?萧放刀笑道。
  风符一怔,显出几分被猜中心思的窘迫:宗主说得对,我心满意足地在清湄游耍了几日,觉得这番历练的确有效,可是
  遇到了白行蕴?
  是。
  萧放刀凝视着她的眼瞳:我只问你一句,你们行事是哪一方强迫为之?
  许垂露睁大了眼。
  风符目光一滞,僵硬道:没有谁强迫谁,我们都不知彼此身份,因互生好感,才
  萧放刀眉目间渐生寒意:阿符,你许久未对我撒谎,说起谎来如此生疏,叫人怎么信你?
  许垂露不由对风符心生怜惜,觉得这种事实在不好逼问,反正已经过去,又何必去刺人家痛处。
  风符脸色一白,咬牙道:是我,算我强迫他的,但是他也没有拒绝我。
  萧放刀神色复杂,一只手已经按上了眉心,喟然长叹:你唉,我就知道。
  ?
  知道什么?
  这是什么展开?
  除许垂露外,水涟亦面露惊恐之色,迅速离风符远了几寸。
  他那时遭了什么事?受伤还是中毒?萧放刀仿佛当自己没说过那句只问一句,振振有词地继续诘问。
  都有。风符已把脑袋深深埋进颈窝。
  啊这。
  作者有话要说:  刚看到昨天的评论:震惊,这届读者好生猛,居然主动要求作者发刀!
  定睛一看:噢,是放刀的刀。
  第28章 .孤心之惩
  许垂露被扑面而来的瓜香冲晕了头, 但还没有完全放弃思考,毕竟任务在身,系统绝不会让她简单地看戏。
  如果风符所言属实, 她在此事上并未吃亏,那她对白行蕴不该如此深恶痛绝才对。白行蕴迟到一年的提亲又是何意?出于报复还是真心?其中肯定还有隐情。
  萧放刀倒是没再追问他受的何种伤中的什么毒,而是发出了和许垂露一样的疑问:那你为何怨他?
  风符拧眉小声道:因为这都是他的阴谋。
  许垂露无奈, 就算是阴谋, 他作为一派之主, 也没有必要亲自献身吧。
  水涟忍不住插话:你之前说在清湄遇到正派中人纠缠才耽搁了回来的行程,就是指此事?
  我下山仓促, 一时没顾及宗主闭关之日将近。但到了清湄后我是算着返程的日子的, 若非为了照顾白行蕴,岂会回得晚了?风符言语间杀气隐现, 彼时宗主闭关, 门中仅水涟一人支撑,正派又在此时来袭, 若我能早回几日,水涟也不会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