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眼下这个情况,只能祈祷能瞒过王复,方才没报给他长子已经犯过一次咳的事,不然以王复今日心情,陶氏怕是要被狠狠训斥。
  不知道是不是陶氏委实运气不好,她跟在王复身后刚进了长子屋子,就听见里间长子一顿猛咳,好似心肝脾肺都要咳出来一样。
  别说王复吓了一跳,连陶氏都呆了。
  怎么这般厉害了?方才吃了药,不是都平复下来了吗?
  就在此时,长子乳母忽的倒抽了一气,陶氏看去,只见她满脸发白地捧着长子咳嗽的帕子。
  帕子上有什么?难道是……血?!
  陶氏愣在当场,王复一把扯过了帕子,看到上面的点点血迹,立时厉声朝乳母骂去,“你就是这样照顾大哥儿的?!”
  那乳母扑通跪到了地上,“奴婢该死!大哥儿从前哪有这般厉害?今日是犯了一次咳症,可也没有这般凶险啊!爷若不信,可以问太太!奴婢真不知道大哥儿这是怎么了?!”
  乳母话音一落,陶氏不由打了个寒噤。
  露馅了!
  第78章 是何居心
  窗外劈了闪电,半边天锃亮,一息过后雷鸣滚滚。
  陶氏的腿有些抖,不是因为闪电,也不是因为雷鸣,是因为王复看过来的眼神。
  王复没有厉声骂她,冰冷的眼神审视着上下打量她,好似一根根利箭,将她手脚狠狠钉进墙中。
  “我没想到,你竟有胆子瞒我?难道你是觉得,这些在你眼里,都不是事儿吗?还说是,你巴不得出事?!”
  “没有!不是!”陶氏尖声否认,可她要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解释,“我、我……”
  陶氏抖着说不出话,嬷嬷急得顾不得规矩了,赶忙上前道,“爷息怒!方才大哥儿犯咳症,太太可是亲自照看的大哥儿,亲自给大哥儿喂水喂药……”
  她说到此处,指了乳母,“太太如何照顾的哥儿,你是知道的!”
  那乳母点头,但见王复投过来的目光,冷似冰刀,唯恐事情再落到自己身上,忽然脱口道:“可是太太,没给大哥儿请大夫啊!”
  乳母是原配留下来的人,她不怕陶氏这个主母,眼下更是唯恐自顾不暇,直接就把实情嚷了出来。
  房里陡然一静。
  “好!好!好!”
  王复脸色铁青,瞪住陶氏的眼神如刀似剑,“你说你是读《女则》《女诫》《女论语》长大的,不通诗文也就罢了,把做妇人的守则牢记在心才是啊?你如今这是做什么?!”
  王复说到这犹不够,继续道:“我本不中意你,不过是看重你好生养才允婚。可你进门四载只添一女,好不容易有了男胎,我只比你紧着,你倒好,生生作掉了男胎!还落得五年不能生育!这是一个妻,该做的事吗?我在外赚钱养家,你吃穿用度一分不差,到头来,我儿病重,你竟然不肯给他请大夫!你是何居心?!你对得起我在外奔波受的气吗?!”
  他当着长子一院子的人的面,直接质问到了陶氏脸上,陶氏脸涨如熟虾,忽的又变得青白,她使劲地摇着头,整个人摇摇欲坠,“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王复却不再听,“滚下去!”
  王复的长子挣扎着,想替陶氏说句话,却被王复按住了,“不干你的事,你这个母亲不是蠢,便是毒!让她滚,不要在我眼前!”
  不是蠢,便是毒……
  这话比最毒的毒药都厉害,一剂下去,陶氏双腿发软,摔在了地上。
  “太太!太太!”陪嫁嬷嬷急急抱起陶氏,陶氏尚有一丝意识,还在不停道,“不是这样……我不是这样……”
  王复却心比石硬,当即冷笑起来,“不是这样?那现下是在做什么?难道不是胁迫?!”
  连晕厥都成了胁迫,陶氏在王复眼里,已经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嬷嬷实在看不下去了,“爷不能这样说太太,太太她……”
  王复闻言忽的转过身来,“不能说?我一个一家之主,还说不得她了?!她这般娇贵,就让她回娘家娇贵去吧!”
  话音一落,王复立时喊了外面,“来人,把陶氏给我送回陶家!”
  天上又一道闪电劈天而过,陶氏脑中一哄,倒在了雷鸣之中。
  ——
  出嫁女被夫家送回娘家,这等丢人的事,丢得是陶氏的人,更是陶家的人。
  陶氏的娘守着晕厥苏醒的陶氏哭,陶氏神情恍惚,陶平急着要去找王复问个明白,被陶四老爷叫住了脚步。
  “你去干嘛?还嫌不够丢人不成?!”
  “现在就不丢人了?他这次能把姐姐送回来,下次就能休了姐姐!”陶平难得有不怕王复的时候,大概率和他上次报信,晓得王复在巡按面前,跟渣渣一样弱有关系。
  然而陶平找到了些许硬气,陶氏却并没有,她只一句听到“休”这个字,差点又晕厥了过去。
  “你少说两句!”陶母在房里喊陶平,“他那些手段,咱们怎么是他对手?!”
  “他手段再多,还不是依靠咱们家才能在安丘立足?!”
  陶平不服,陶四老爷一巴掌打在他后背,“他是靠咱们家,可你姐姐在王家,也得看他的脸!难道你还真想让他休了你姐?!”
  陶平哑口无言,陶氏那边也叫了他,“弟弟不要去,是我蠢笨,活该如此!”
  这下陶平真没话可说了,跺了脚回了自己小院。陶四老爷在院中叹气一番,顺带劝女儿想明白些,等到王复气消了,自然还来接她。
  陶四老爷说完也走了,陶氏倚在母亲怀里抹泪,“娘,女儿想你,想家。”
  陶母也抹泪,“我的儿,受罪了,受罪了。当初要不是你爹不想被兄弟几个压在头上,把你大堂姐不要的亲事捡来,本想着攀附了官,以后日子也好过些。谁想竟被那王复看不起,连带你在他家勤苦操持,得不到他一点好脸!我的儿,命苦!”
  母女两个抱头痛哭,哭过,陶氏又道:“若是我那个男胎没滑,现今好好生下来,他见孩子健壮,自然也待我好了!而现在,大哥儿身子不济,两个姐儿他一点都不看在眼里,本看重那葛香兰,又不能成,心中急躁难耐,这才四处撒气。唉,到底是我不能给他衍嗣闹得!”
  陶母深有体会,陶氏上面还有两个姐姐,陶母先生了三女,最后才得陶平这一子。生陶平之前的个中艰辛,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你这身子伤着了,一时要不得孩子。怎么那两个妾室还有通房,也没有好信儿的?”
  陶氏摇头。王复耕耘不算少,可就是撒得下种子,长不出苗。
  要不然,怎么就非得跟葛家耗上了?
  只是葛家又不成了……
  “他在外头的事,我是帮不了忙,我自己不中用,也给他提了两个通房。他虽是没看上,可也去了人家房里几次。这些个妾室、通房,我都每日用坐胎的药伺候着,送子娘娘不用他吩咐,一天三炷香从不敢少。可是就是没信……他把这些都算我头上,再这么下去,就算他接我回了家,我也没好日子过啊!娘,这怎么办?!”
  陶母也不知道怎么办,半晌才惆怅道:“要是葛香兰进了府就好了。到时候连她也生不出儿子,可就是你姑爷没有男嗣缘了,谁也怪不着!”
  这话虽然是个假设,但这真是一个十分贴合的假设。只要葛香兰进了门,不管生不生得出儿子,陶氏这里都能喘口气。毕竟王复是信葛香兰多子多孙命的!
  陶氏想想葛香兰,又想到葛家正全家上阵给葛香兰寻婿,这心里就跟炭火燎到了一样。
  没有葛香兰,她觉得王复真的能休了她!
  第79章 喜事
  宋氏酒楼的庆贺大酬宾,十分投了读书人的胃。
  而且宋氏还打出一个口号,“吃安丘本地的酒楼,赞安丘土生的神童”,秀才们听到这土得掉渣的对子,无不捧腹大笑,纷纷要替宋氏酒楼出一副好对子,人人都来出对子,宋氏酒楼又热乎起来了。
  十香楼原本最大的招牌,就是他们出自青州府十香楼这个金字出身,谁想到宋氏来了这么一招,反其道行之。十香楼就是想往本土上面靠,也靠不上去了。
  从掌柜到账房,一个个看着自家人烟稀少的大堂,听着街上的人吆喝着往宋氏去,别提多不得劲了。
  他们现在是明白了,从段万全到高矮生到宋氏,那就是一伙的,现在又加了个葛青!
  据说他们要为那个《食神飞升记》出书了,跟郝家书肆已经谈好了。他们可真能想啊,居然把吃的喝的听的看的都凑到了一块!
  这到底是哪来的点子?!神仙托梦吗?!偏偏这么多人都买账!
  十香楼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这不过是美食主播出身的崔稚,把老本行演变了一番的结果,当然,葛青的一杆笔,在里面也发挥了巨大作用。
  葛青近来精神焕发,卖力为崔稚编书。
  妹妹的危机解决了,姑父的伤也快好了,崔稚给他开了高价,让他好好写《食神飞升记》,等到章目多些,就委托郝氏书局印刷代卖,到时候把他的名字,和高矮生一起写上去!
  这些日子比他当初考中秀才,还让人活的有心劲。
  四月末,浓绿万枝红一点,春色动人不需多,榴花次第开放。
  葛青将昨晚点灯熬油改出来的三章手稿,和下月高矮生说书的大纲线索,拿去魏家给崔稚看。
  崔稚坐在门口用树枝训练墨宝,她这厢还没瞧见什么,墨宝打先瞅见了葛青,树枝也不叼了,直奔葛青跑了回来,径直将葛青叼了回来。
  葛青被他扯着衣摆苦笑,“墨宝松松嘴吧,这是小生新作的衣裳!”
  墨宝好似听懂了,很给面子地松了嘴,用前脚踩了一下葛青的草鞋,抬头朝他叫了一声,像是在跟他示意,“既然你这么说了,咱都是熟人,给你点面子。”
  葛青还没见过这么有灵性的狗狗,过来跟崔稚道:“墨宝真是一天一个样,都会跟我打招呼了,怕不是过两年,也能鞠躬行礼?”
  崔稚哈哈大笑,抱了墨宝喂了它些水,让葛青往门前大石上做坐,“这儿有风,凉快些,坐下歇歇,书稿捋好了?”
  葛青把书稿跟她翻开看了看,这是按着崔稚后世看网文得的一些思路改进的,虽然白话了些,但葛青道:“我给邻家两位只上过社学的兄弟看了,两人看得津津有味,直问下文如何如何!”
  这是自然了。
  网文就是从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文章中,选拔出来的最容易让人接受的写作类型,崔稚虽然不会写,但是看多了,有些套路也是明白的,再经过葛青的妙笔这么一润,文章要抓的人已经抓到手里!
  两人讨论了一番《食神飞升记》,崔稚见葛青眼角眉梢都是喜气,问他,“有好事?”
  葛青笑嘻嘻地告诉她,“香兰找到婆家了!是安东卫所里的军户,还是秀才出身!我娘和姑相看了,都说长得一表人才,下月初便定亲,下月底就让香兰嫁过去!”
  “这么急?”崔稚问,但想到葛香兰早嫁早好,觉得也不算错,“那家也愿意吗?会不会要很多陪嫁?若是需要,我给香兰姐也添一份嫁妆。”
  “不用不用!”葛青连忙摆手,他已经承蒙崔稚关照了,怎么还能让崔稚拿钱,“到时候你来吃喜酒就行!那家的儿子年岁也不小了,刚出孝期,也急着让香兰嫁过去呢,还许了不少聘礼!”
  这么合意的好事,崔稚也跟着高兴了一时,转念想起皇甫腾可不就是安东卫的军户,笑着跟葛青说了,“……安东卫离着安丘挺远的,若有个人打听一下,今后照应一下,可不是更好吗?”
  葛青笑开了花,崔稚带他去找魏铭,魏铭不知道从哪捡了几颗光滑的石头,捏在手中打量,听到崔稚说了此事,道:“这正巧了,皇甫兄前几日让人捎信,说明日便来安丘寻我。”
  明日皇甫腾来魏家,到时候一打听就知道了,比传信来去更快捷。
  葛青万分高兴,魏铭和崔稚留他住下,他也不客气,翌日起了大早,就在门口等着,瞧皇甫腾来没来。
  崔稚私下跟魏铭道:“他倒是个妹控,难怪前世葛香兰出事,他也没撑多久,跟着一道去了。”
  瞧着葛青探头往村头张望,魏铭颔首,“好在这一世,葛香兰能有个平稳的归处。”
  两人皆叹息了一声。
  葛香兰实在太不容易了,但凡家中父兄意志不够坚定,如今早已落入虎口。
  不过崔稚还是疑惑,“她前世到底为什么跳城楼?到底是王复家暴她,还是陶氏迫害其子,又或者王复真要送她给旁人生子?王复不是自持身份吗?也能干出这种下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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