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你们这不是瞎胡闹吗?羊水都破了孩子都要出生了,最近的一家医院距离这半个小时的路程,万一路上有什么事耽误了怎么办!”
  “那也不在你们医院生!”
  病房后随之根除两名大妈,扛着包拿着一应生活用品,大大咧咧的推开跟在孕妇身边的医生与护士,“如果当初我知道救护车把她送到你们医院来,那我肯定是不会让她来你们医院的,你们就不用操心了,我儿子找好了医院,过去就能生了,半小时而已,忍忍就好了。”
  “忍?这是生孩子你以为拉屎呢?”医生脾气也大,“大人小孩在这半小时能发生多少意外多少风险你们知道吗?我就没见过你们这么生孩子的,临门一脚还要忍忍!不行!你们不能出院!”
  孕妇已经疼得走不动路了,脚下一软直接跪了下来,抱着肚子痛哭,“老公……老公,快走!疼死我了……”
  “玲玲,再坚持一会,我们去其他医院,上车了就好了。”
  “啊——流血了!”
  孕妇腿间的鲜血缓缓流到了地上,孕妇看着地上的血迹,脸色惨白,惊慌失措抓着她丈夫的手,“老公老公,怎么办,怎么办……”
  护士台的几名护士推着病床一涌而上,齐齐将孕妇抬上了病床。
  “老公……老公不行啊,我不要在这里生……”
  医生有条不紊的吩咐,“去通知产房,我这里有个孕妇马上手术!”
  孕妇的丈夫还摇摆不定,就在护士要将病床推进产房时,男人一把抓住病床不让动弹,依然固执己见,“我们不在这生!”
  “你疯了吗?你妻子已经出血了,再不进产房,很可能有生命危险!”
  两名大妈作势要推着病床走,“生孩子出血不是常见的吗?怎么就危机生命了?你们这些医生就会把事情说严重,反正我们什么都不懂,想怎么诓就怎么诓!”
  “大妈,您听我说,陈医生也是为了您儿媳妇好,她是专业的妇产科医生,有十几年的手术经验,请您……”
  “呸!不要和我说什么手术经验,别以为我不知道,新闻上说的那六个跳楼死的女人,就是在你们医院生的,说不定,其中就有你们陈医生手术过,为什么跳楼,肯定是因为你们医院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大妈碎碎念念,“真是黑心肠,把几个女孩都逼得跳楼了……”
  “大妈,那都是新闻里乱写的……”
  “什么乱写,那可是星光电视台报道的,电视台还能乱写吗?”
  众人一时语塞。
  孕妇腿间的血越来越多,濡湿了半个病床,就在孕妇的丈夫不耐烦大力推车之际,一双手用力抓在了病床边。
  那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指甲饱满,很有光泽的粉红。
  男人抬头,看向蒋妤。
  “你好,我是星光电视台的蒋妤,星光电视台确实有报道过六名死者曾在第九医院生产,但是新闻从来没有提过六名死者的死与医院有关,是医院造成的,你要转院可以,但也请你看看你妻子,她现在怀着你的孩子,大出血,很有可能危及生命,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但是请你冷静下来,相信医院,相信医生,好吗?”
  “你是蒋妤?”男人似乎是认出了蒋妤,可是妻子的一声惨叫哭得他理智全无,“不行,一定要转院!”
  蒋妤紧抓着病床边上的护栏,急声道:“先生,请你相信我,我来医院就是为了调查六名死者的新闻,我是一名记者,新闻媒体人,我可以以我人格担保,六名死者的死,绝对和医院没有关系!你相信新闻,也请你相信攥写新闻的我好吗?”
  男人还在举棋不定,两名大妈冲着蒋妤嚷嚷,上来要推她,蒋妤一个不稳,朝后趔趄几步,被陈轲扶住。
  病床上孕妇的血侵染了床单,声音渐渐微弱,只剩下细细的呻、吟。
  “先生,您妻子情况现在很不好,您让我们救救她好吗?”护士拦在病床前,红了眼睛,哽咽哀求。
  她们没有人身禁锢的权力,只能求,不能要求。
  床上的妻子疼的意识模糊,气若游丝扯着丈夫的衣袖,“老公,我好疼……我要死了,要不,就试试……试试吧。”
  “可是……”
  妻子抬头看蒋妤,眼底泛着泪光,一字一句费力道:“蒋主播的《法政时刻》,我……我以前经常看的,我相信她,她不会骗我的。”
  男人看着蒋妤,又看着围着的一众医生和护士,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整个走廊,只余他妻子微薄的呼吸声。
  男人手背青筋暴起,眼眶微红,最终,点点头。
  护士医生一窝蜂将病床推去了产房,蒋妤站在原地,看着最后消失在拐角的一众身影,百感交集。
  身后有生完宝宝的女人抱着宝宝下床来哄。
  蒋妤一回头便看到了她。
  女人笑笑,“本来是想抱着宝宝来劝劝那个孕妇的,现在用不到我了。”
  女人眉眼温柔,低头看着襁褓中嘤嘤哭泣的孩子,眼中泛着慈祥的柔和,“是不是觉得奇怪,我怎么敢在这家医院生宝宝的?”
  “新闻里说死的六个都是女人,宝宝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慢慢讲,很多没说的地方后续都会讲到的,谢谢支持嗷^_^
  ☆、第 11 章
  蒋妤与陈轲一直等在产房门外,两大妈见女人被推进了产房,一个双手合十向上天祈祷,一个则推搡着坐在长椅上的男人,满口责备。
  “周铭,我告诉你,是你亲手把我女儿推进产房的,如果我女儿有什么不测,我和你没完!”
  那叫周铭的男人双手抱头,将手插入发间死命揪着。
  医患冲突的起源,由来已久。
  病人不信任医生,家属不信任医院,原本饱受舆论质疑的第九医院更是站在了风口浪尖,蒋妤看着空荡的医院走廊,匆匆出院的病人,护士额上的疤痕,这一切的后果是媒体作为传播者,推波助澜,引导舆论,将冲突推至了最顶点。
  “师姐,坐下休息会吧。”陈轲递给她一瓶拧开了瓶盖的水。
  蒋妤轻轻一拧便开了,喝了一口,看他摆弄自己的摄像机,“怎么想到当一名记者?”
  陈轲笑笑,“会拍点照片,所以就当了。”
  “十八万的摄像机……”蒋妤稍稍一看,就知道陈轲手里的摄像机价值不菲,粗粗估算下来最少是这个数,“拿过不少奖的摄影天才,在摄影行业才更有发展前途,媒体行业从头再来,值得?”
  “拍点照片谁都会,但写点东西,能震撼民众的东西可不是人人都可以写的,相比之下,后者更能让我有成就感。唾手可得的东西,没意思。”
  蒋妤挑眉,不置一词。
  对于陈轲,蒋妤有那么一点模糊的印象。
  上辈子陈轲的出名是在几个揭露官商勾结的视频里,视频里官商相护的嘴脸令人心悸,也正是因为那则视频,政、治局高层大刀阔斧之下,将几个省份,连根拔起。
  当时的媒体行业已经很少有如此胆量的记者,蒋妤钦佩他之余,也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古代朝堂敢于谏言的人,基本活不长久,得罪权贵的人,一般活不太自在。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紧闭的产房门终于打开,有护士抱着婴儿出来,“恭喜,母子平安,是个男孩。”
  “男孩!”双手合十的大妈欣喜若狂,抓着男人上前,“我们周家有后了!”
  男人愣愣地看着襁褓里的婴儿,一扫之前的愁眉苦脸,眼底透着光,不由自主喃喃,“我有儿子了,有儿子了……”
  刚出生的婴儿被护士抱去了婴儿室,大妈与男人亦步亦趋跟着护士走了,只剩下另外一个大妈焦急等候在产房前。
  大约又等了半小时左右,产妇这才被推了出来。
  大妈泪水盈眶,抓着病床的栏杆,问着还留有一些意识的女儿,“玲玲,疼不疼啊。”
  玲玲头发被汗水浸湿,疼到无神的眼睛扫视四周,不见她想见的人,凝眉,眼泪滑了下来,抓着大妈的手急切道:“妈,周铭吗?他人呢?”
  “他去照顾宝宝了,一会就来。”
  玲玲眼神肉眼可见的黯淡,似乎不能接受这一事实,但也不得不接受,闭上眼睛,沉默地点头。
  蒋妤记得,在进产房之间的争执过程,有人推自己的那一下,是这个孕妇的妈妈推的。
  似乎在这个孕妇的妈妈眼里,自己就是十恶不赦想要害死她女儿的人。
  蒋妤站在产房门外继续等,直到陈医生从产房走出,疲惫摘下口罩,蒋妤这才上前。
  “陈医生你好,我是星光电视台的记者,我叫蒋妤,请问您有时间能接受我的采访吗?”
  亦或是不久之前蒋妤说的话,以及蒋妤的立场,让医生有了微薄的信任。
  陈医生看着蒋妤良久,终究点头,“你们来我办公室吧。”
  蒋妤要问的,无非只有那几件事。
  六名死者的检查报告,几名被打医生护士的现状,以及当时的情况。
  蒋妤坐在她对面,陈轲的摄像机对准了陈医生,蒋妤让陈轲去陈医生背面逆着光拍,以保护隐私。但陈医生摆摆手,“就这么拍吧,我不做亏心事,医院也没做亏心事,我不怕。”
  陈医生在镜头面前,拿出六名死者的诊断报告书,明确说了六名死者的检查报告属于良好,没有任何问题,是在符合出院标准的情况下出院的,新闻所说的,六名死者曾经在第九医院生产也是事实,但这并不能说明死因是因为第九医院。
  几名被打的医生和护士并确实已经离职,不过离职大多是实习的医生和护士,其中产科的副主任医生因为伤势过重,现在还在医院接受治疗。
  没有人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个职业而送命,也不会有人为了坚持一个职业而不要命。
  陈医生还说,当时群情激奋的群众将护士台都砸了,医院很多孕妇都受到了惊吓。
  蒋妤看见她小腿上一道长达十公分的疤,狰狞可怕,问她,“你害怕吗?”
  陈医生将宽大的白大褂一遮,恰好遮挡了那条疤痕。
  “不害怕,因为没来得及。”
  “那你当时在做什么?”
  陈医生说:“当时有一个孕妇被吓早产,情况太危急,我和几个医生把她抬去了产房,顾不上害怕不害怕的。”
  医患冲突是早已存在的社会问题,也是媒体经常报道的社会尖锐性问题。
  早前有媒体报道过有家属因医生手术失败,将手术的医生打至重伤,瘫痪,死亡,每一桩鲜血淋漓的纷争背后,都是无数医护人员的血和泪。
  医学界至今笑传一句话,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繁重的学习以及工作后夜以继日高强度的工作,在得不到家属的体谅与高风险的情况下,让不少原本对医学有浓重兴趣的学子望而止步。
  有护士在办公室门外喊,“陈医生,麻烦您出来看看。”
  陈医生顾不得还在镜头前,匆匆起身往外走,“怎么了?”
  医生和护士旁若无人,“来了一名孕妇,情况不太好。”
  蒋妤与陈轲对视一眼,默契跟在后面。
  来医院的这名孕妇情况确实不太好,被抬进来时下身出了不少血,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陈医生看了眼孕妇,又看了眼四周,“人呢?家属呢?”
  护士在陈医生耳边低声道:“没有家属,她一个人来的。”
  孕妇将银、行卡递给陈医生,睁着一双雪亮如刀的眼睛,忍着疼痛冷静道:“我叫赵亚,银、行卡密码是910315,知情同意书我自己签,手术中有任何问题我自己承担,麻烦你,帮我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