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晏代掌门做了个别出心裁的决定,以一种‘今天在路旁捡了枚铜板’般的随意态度捡起回个徒弟,白泽倒也无可不无可。
  晏还暖也就这么随口一句,朝着半人半兽品种不明的孩童一勾手指,道:“过来。”
  这小兽之前不知是被这衣冠禽兽的笑面虎怎么收拾拿捏过,反正自从晏还暖一露面就心惊胆颤地跳了起来,尾巴尖上的毛都全炸开,成了活脱脱一根雪白僵直的鸡毛掸子。
  他拖着一那根行动不便的鸡毛掸子似乎想夺路而逃,然后撞上了门口防它逃走的无形屏障,险些连鼻子也要砸扁,他也顾不得这许多,还把整个身子都贴在了屏障上使劲想挤出去,这会是万不肯自己送上门去羊入虎口的,瞧那模样还巴不得离晏还暖越远越好,哀哀惨叫道:“不要扒我的皮!不要剁我的尾巴!我还没长够料子!”
  “暂时不剁你了。”晏还暖还是那付笑意盈盈的模样,轻描淡定地拂了拂衣袖,在院中石凳上坐下来。“知道那东西有多贵重么?叫你稀里糊涂一口给吞了,是香是甜可品出味道来没有?在本座眼皮子底下,居然叫你占了天大的便宜,平白化了人形,总得让你当牛做马,肉债肉偿来抵。你就留在宗门里,卖身还债吧。”
  小狐听得不杀他,小心翼翼地从困往他的结界壁上直起身来,贴着墙站好了。先是求助地看了看白泽,又壮着胆子去看晏还暖,说:“不知道。果子是甜的。我没有占便宜。我想做狐狸,不想当妖精。果子日后找到了再还你,我、我想回家。”
  一番话说得甚是没头没脑,晏还暖听得吃吃地笑,白泽想了想才发现是按着晏还暖方才问话的顺序做答的,顿时更显得他老实得不得了。
  白泽叹口气,好言相劝道:“回什么家,你现在这个人不像是人兽不像兽的样子。往那里跑呢?就不怕万一被人瞧见了,找了道士把你当妖怪抓去打杀了么?把你架在火上烤来吃!再说了,你还认得回去的路?”
  这小兽显然没想到这么多,顿时傻眼了,它被晏还暖倒提着尾巴腾云架雾风驰电掣地拎了一路,只顾着苦胆都快吐干净了,别说是认路,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于是又是茫然又是惊怕地呆呆看着白泽,再偷偷看了看晏还暖,开始认真地比较留下来可能被扒皮剁尾巴和下山会被当作妖怪打杀烧烤那一个更难捱一些。
  这两者实在旗鼓相当,一时间不分彼此难较高下,这小兽想了一会他实在难以决策,觉得挨起来好像都很可怕的样子,并没有挨起来谁比谁更舒坦或者更难受的分别。
  他所有情绪都纤毫必现地写在那张脸上,晏还暖也觉得有趣,一手支在石桌上撑着下巴笑,笑完了一翻脸,淡淡地道:“哟,这可由不得你,我说收就收。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青云宗的关门弟子了。”他朝着殿内招了招手:“来,冤家易解不易结,你俩认识认识,日后就是同门师兄弟。”
  随着他的话音,从殿内又钻出只半大小兽,长得似豹非豹,全身皮毛黎黑里又隐泛暗金。虽然还是只幼兽,不过身姿健美目露凶光,生得是一表兽材,十分威风凛凛。
  不过这货显然不想讲究什么同门之谊,又或者是刚入门还没有被晏还暖收拾得脱胎换骨洗心革面,没怎么把代掌门的话放在眼里。
  总之这两将来的同门一见面,小豹子苦大仇深,仇妖相见分外眼红,嗷地一声就扑了过去。
  晏代掌门显然对于现场就要上演的手足相残戏码漠不关心,说不定还乐见其成权当看戏,眼皮子都没朝这边掀上一掀,慢悠悠地道:“师兄弟之间要互敬互助,做师兄的要爱护师弟,做师弟的要尊敬师兄,不要打架嘛。”
  没等他慢悠悠把话说完,那边早翻起脸来了。
  先前这小兽无论是见了白泽还是晏还暖,都怂成一付叫人没眼看的熊样,却是只怕人不怕兽。面对来势汹汹恨不得把他拆骨吃肉的小兽,他可半点都没有腿软。轻轻巧巧地往旁边一跳,避过了对方一扑,躲在了白泽身后。
  而且似乎觉得有了靠山,他还敢伸出头去冲着对方榴榴地叫唤,直着脖子理直气壮地讲道理,胡咧咧地扯掰:“山上的野果,河里的溪水,又不是圈在谁家的田地里,当然谁都能吃。天生地养的东西,谁找到了就是谁的,你说是你的,你叫唤一声它答应你么?又没有写上你的名字。再说了你写了字我也不认得,我是狐儿,认不得字。诶,你自己的东西,怎么不好好守着啊,要不然不是被我吃也要被鸟吃掉。我吃果子的时候旁边可没见着你,我还以为是无主的东西呢。”
  那小兽也是个开了灵智的生灵,只是苦于暂且口不能言,但显然是听得懂人话的。精怪修行不易,它三年前碰巧发现那株九华丹珠,何等欣喜若狂,只盼着有这灵草相助,从此就能走上康庄坦途,成为大妖大能如同探囊取物,化形飞腾指日可待,达到妖生巅峰理所当然。于是除了必要的觅食,它连睡觉都守在旁边,风雨无阻。每日里采了晨露来浇灌,捉虫施肥遮日头,深感寻常人伺候个祖宗老太爷都没它这么尽心尽力。
  眼看这果子成熟之日,晏代掌门找上门准备横刀夺爱兽口夺食来个黑吃黑,它一番辛苦与期寄都着落在这株药草上,那里肯轻易相让。哪怕是它兽小力微法术有限,也拿出良家妇女路遇流氓调戏时抵死不从的决心,玩儿命地阻挠抵抗,誓要挠晏还暖一个满脸开花体无完肤而后知难而退。
  晏还暖还真不把它放在眼里,它在那风萧萧兮易水寒地悲凉,晏还暖只当它是只性子野的山猫野狗,就跟戏弄小猫小狗似地随手逗一逗。
  谁知道他们一人一兽都大意失荆州,这边才纠缠了不到一刻柱香的工夫,那边有只小妖物黄雀在后截了个胡,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于是随便把果子吃了。
  你说要是技不如人叫人抢去,好歹也符合妖兽之间弱肉强食的准则,就没见过这种捡便宜的。它一番心血到头来,只因运气二字就全为了它妖作嫁衣,简直心疼得要滴出血来。管你什么同门不同门,先揍死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