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而且这只王八蛋还当着它的面当场就化作了人形!
  它本已是心如刀绞的凄凉,现在听他还在那儿啰啰嗦嗦,只觉得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实在再可恶不过,一时肺也要气炸。
  只见小兽嚯地一声怒吼,弓身抖毛,然后张大了嘴巴,声势浩大地喷出——一小团婴儿拳头大小的火苗。
  狐狸变的孩童咦了一声,倒是出于兽类怕火的天性被吓了一跳,然而这点吃惊也有限,他意思意思地往白泽身后躲了躲,随即架不好奇心,又探出头来一惊一咋地打量。
  这种尚不成气候的小妖,毛都没长齐形也化不了,连口吐人言都还差着两分修为,当然别指望它喷得出能毁天灭地的三昧真火烧个赤地千里什么的。
  那火苗昏昏黄黄,瞧来忽明忽暗,娇贵柔弱得仿佛一个喷嚏就能立时香消玉殒。晃晃悠悠地往前面飘出三步远的距离,被白泽伸两个手指轻描淡写地一掐,哧一声轻响就灭了,活似谁放了一个不甚响亮的屁。
  狐狸没见过世面,这等小把戏也当成大热闹来看,眼睛睁得滚圆,瞧得目不转睛,咂舌不已。榴榴叫好道:“来一个!再来一个!”
  那小兽深受打击,僵在一旁,只是脸上蒙了一层绒毛,瞧不出皮肉是怎样个青赤白绿的光景。
  “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白泽趁它发呆,两指捏着它的后脖颈皮,轻轻松松就偌大一只兽整个提溜起来,任由它四足乱蹬,把它拎到眼前举高了仔细打量了一番。
  那小兽奋力挣扎,无意间和白泽对视。白泽自重身份,自认为非常和蔼可亲地对它露齿微微一笑。它却本能地觉察出莫须有的命悬一线的危机感,片刻之后温顺地低下头去,缩起四足不动弹了。
  白泽原以为这是只半大的豹子精,这会看仔细了又不太像,光从形态而论似乎和老虎豹子都能沾上边,再琢磨琢磨又有点像山猫。
  白泽一天之内接连摊上两只认不清楚真面目的小妖怪,颜面有点无处安放。不过他向来没什么大讲究,啧啧了两声,就朝着晏还暖不耻下问道:“你弄回来的这俩,都是什么玩意?”
  “两串串。”晏还暖用一个十分纡尊降贵的姿势,伸出一根手指来点了点在他手里装死的那只:“这东西勉强就算只猞猁吧,它娘是只猞猁精,爹是只豹妖,双亲往上的祖辈们还混了点什么妖魔鬼怪的血统可就不大好说了。贵圈这数百余年来,可是乱得很哪。”
  妖怪们纵然成了精,骨子里还是一群飞禽走兽山石草木,行事多半只凭一已喜好,随心所欲没规没矩,什么蛇精娘娘配蝎子大王的再常见不过,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谁理你人类的伦理纲常那一套?这样胡天胡天地鬼混下来,偶尔出一两个杂交品种也就不足为奇得很。
  白泽向来不太在意妖族这些情情爱爱的勾当,对这种情况倒也不是一无所知。既然是实情,他对晏还暖语里的讥诮也就不怎么理会,给手里闻言稍稍有些激动的混血猞猁顺了顺毛,又把一旁傻站着的另一只拎到前面来.“这又是什么?”
  晏还暖随意扫了一眼,神色略略有点古怪。
  他大约是对着那张和自己十分肖似却又无端冒傻气的脸,总不好得如何刻薄尖酸,只简略道:“也是只串串。它身上有一部分天狗血脉,得天独厚,向来的运气想必不错,正好可以当只吉祥物,养在宗门里。”
  白泽和他目光交汇,两人短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晏还暖错开目光,对着小天狗微微一笑。
  晏还暖说这话的语气随意得让人不快,仿佛就跟说得是我半路看上一条野狗毛色长得漂亮,拣回家来随便养养似的,然而神色却正好相反,且难得有点虚情假意之外的温和意味。
  动物的感观和人不同,对于旁人是否有善意还是恶意十分敏锐,立即觉察出这点不同寻常的暖意。小天狗傻乎乎的仰脸看着他,几乎要忘了这人不久之前如何把自己当条死狗拎了一路,还威胁说要把自己扒皮抽筋,不由自主地朝着晏还暖走了两步。
  晏还暖垂下眼来看了看他,果然温和友善地抬手摸了摸他的狗头,说:“既然入了我派宗门,为师就给你取个名字吧。”
  然后就在小天狗对终于有名字的满怀期待里,晏还暖慢慢地道:“你化形时依照我的样子,也算是有缘,就随我姓晏。我想想,你是天狗,就叫晏小狗吧。”
  “晏小狗。”晏还暖自顾自把这名字念了两遍,觉着还挺朗朗上口,于是将‘就这么定了还不快滚过来三叩九拜谢主隆恩’的意思明明白白地揉在一脸凉薄笑意里,昂了昂下巴道:“你意下如何。”
  他把询问一个字一个字]咬得言之凿凿,毫无让小天狗选择的余地。
  小天狗张着嘴巴傻在那儿。纵然他没什么见识,不知道人世间的狗剩狗蛋二黄三花等等诨名有多深厚的传统底蕴,又是如何在民间脍炙人口——当然他要是知道了大约也不稀罕此等名字了——他只是福至心灵地感受到了晏代掌门不加掩饰的嘲讽戏弄意味,进而想明白晏小狗这名字大约起得压根就不走心,根本不是什么好名字。
  然而他又不想要这名字,又不敢直接反抗晏还暖,既不愿说好又不敢说不好,硬生生把自己憋出满眼的泪花花,他往左右看了看,那猞猁精与他有夺药之恨,此恨堪比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时只管翻白眼抖耳朵呲牙咧嘴,做一付十足十的兴灾乐祸嘴脸出来给他。
  它这莫名其妙多出来的掌门和师兄,简直一个个都不是东西。
  好在还有一个白泽总算不那么面目可憎。
  白泽哭笑不得,上前道:“扯蛋!明知道宗门里做事缺人手,日后少不得要他下山跑个腿打个酱油什么的,他出外抛头露面。本来这长相就挺像你私养的狗儿子了!再叫这么个名字,代掌门是觉得自己和宗门很有脸么?给它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