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偿所愿
  刘僖姊回到大帐的时候, 刑元元正躺在榻上浅眠。她不忍心打扰,就令苏珮在账外守候, 自己则坐在榻边端看上安郡附近的地形图和山南关的兵马布防图。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 外面天色也渐渐暗了,她神色困顿却又不想这么早睡去,便对着烛火幽幽的打着瞌睡。意识朦胧间,她似乎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有股子淡淡的青松香气萦绕在鼻尖。
  “喜儿, 你可还是念着我的?”
  “喜你所喜,忧你所忧, 愿汝一生得偿所愿。”
  “巩大靖江山,安百姓民生, 是否就是你想要的?”
  “喜儿, 我竟……有些想你。”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耳中, 她像是在梦中听到什么人的呼唤,那声音很好听,像是从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 有些飘渺, 有些虚幻。她想要醒来看看这道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的时候,可是她的眼皮很重,脑袋一片混沌, 根本挣扎不开那道睡意的枷锁, 只能无助的在梦里奔跑, 一直追寻那声音的方向, 永远没有尽头。
  “公主?”苏珮在她耳边轻轻唤了几声。
  刘僖姊悠悠转醒,茫然的看看四周,下意识的问苏珮“你可听到了什么人的声音?”
  苏珮顺着她的视线亦四周环视一遍,然后冲她遥遥头,温声道:“公主,这里除了你和元元姑娘没有旁人,哪里会有什么人的声音。许是公主今日与何将军商议军事太过劳累,才会魇着了。”
  刘僖姊垂眸看了眼仍握在手中的布防图,然后回头看了看仍熟睡在榻上的刑元元。这一切都跟她回帐时一模一样,她神智渐清,喃喃道:“许是真的累了。”
  那道声音如此真实,真实到她以为……他回来了。可是这又怎么可能,他杳无音讯,不知是被人劫了还是自己走了,怎么可能现在回来。
  “岑相那里可有消息了?”她压抑着心口刚刚泛起的情绪张口询问。
  苏珮自然知道她所问何事,只道:“公主且安心,岑相已经派人去寻了,想是不久就会有消息了。孟公子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可这些话根本安慰不到刘僖姊,她眼角暮然滑落两颗清泪,在烛火下泛着莹莹的光泽,眼中死寂一片。
  “公主……”苏珮见状顿时有些惊慌,她陪伴在长公主身边多年,从未见她有过如此落寞的神情,着实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多日来压抑的情绪终是按捺不住,今晚那个带着心酸与苦楚的梦像是火线一样将她最后一丝理智点燃,令她丢了公主的威仪气度,不顾一切的想要发泄出来,仿佛一下子回到幼时。那时候苏珮领先惠孝皇后懿令来照顾她,日日陪她入睡,日日替她加衣,像是一个真正的母亲。而她也将作为孩子的所有依赖全部寄托在她身上。
  “苏姑姑,我很担心他,我怕他……”她有些哽咽,不愿说出后半句,也不愿去想这后半句。上一次他突然离开,她独自一人在深谷中从红霞等到晨曦。这一次,她却连等的勇气都没有。
  苏珮用帕子抹去她的泪珠,柔意祥和的目光看着她,轻声询问:“公主当真如此在乎?”
  刘僖姊以手覆面,竭力想令自己稳定下来,而后垂下头,手也慢慢自脸庞滑落。
  她喜欢孟玊,总觉那股子喜欢带着无奈与乏力。她总想把它按在心里,不叫任何人知道。可每每克制住,却又有无数欲望冒出来,如此反反复复,总是煎熬。于是她便偷偷骗自己,幸而他出现在自己还能喜欢旁人的年纪,幸而自己以后的人生与他还能是夫妻,幸而……那么多的幸而,可她还是骗不过自己。
  “苏姑姑,你这一生可有什么极想要得到的东西。”她不再流泪,透过烛火闪烁,像是在看很远很远的从前。
  苏珮身子一顿,不料她突然问这个,她想了想,遂答:“惟愿百年以后,能于九泉之下见先主一面,继续服侍她。”
  苏珮口中的先主是先惠孝皇后。苏珮十二岁进宫便随侍在先皇后身边,三十岁的时候被先皇后派去照顾彼时只有五岁的长公主,此一生都在尽心尽力的服侍皇后母女,是为忠仆。
  “母后……”这一声母后她有多久没唤过了,又有多久没忆起过了。若非今日何珩的一番话,她怎会想到这所有的事情竟然还与母后有关。
  “你们每个人都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姑姑想念母后,元元想要复仇,何喜一心追寻自己所爱的人,而我……我就只能想这江山太平,百姓安康,千秋永固。”
  “修十世好人能成佛,修九世好人能为帝。公主乃是这天下万民的希望,岂我等燕雀可以比之。”
  苏珮知她话中深意,然有些终究只能藏在心中,说不得口。她是帝女,生来就是这条路。若是好好的嫁人生子,或许这辈子还能有自己想要的。可她偏偏选的,是一条道阻且长,艰辛困难的道路,往后余生便再无任性由心的资格。
  “我累了,你下去吧。元元今晚就宿在这里,不能让何珩发现她在这里。”
  苏珮离开大帐,她又独自一人静坐沉思了许久,方睡下。这一夜的梦中,她没有再听到那道声音,也没有思念某个人,就只是一个人走在黑暗里,不哭不闹的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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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明星稀,茂密的林中发出沙沙的树叶磨砂声。
  何珩甲胄未卸,站在一座陡峻断崖上,背洒银辉月光,挺拔英武。
  上安郡城外连绵环山,像这样的峭壁断崖不少,巍峨群山之间,千丈亦不惊奇。单大军驻扎的山脚,就有好几处。
  背后响起脚步声,他并未回头,只握紧腰间的长剑,冷声:“你还是来了。”
  来人身披黑衣斗篷,不见面容,但身材欣长,仍可瞧出是位男子。他在离何珩数步的地方停下,缓缓抬头。月光打在他的脸上,那是一张毫无血色,皮肉干枯在骨头上的人脸,犹如骷髅鬼魅。
  “恭喜。何少主终偿夙愿,披甲斩敌,威风八面。”
  何珩转身,在看到他面容的那一刻,眸中划过震惊与不可置信。但他掩饰的很好,又因夜色昏暗,就更加看不出他那一瞬闪过的情绪。
  “你我相识多年,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
  孟玊嘴角冷然一笑,衬得那张可怖的脸更加诡异骇人,然他似乎并不自知,否则应当不会勾出这么一抹令人全无舒适的笑意来。
  “我以为何少主今日找我来,就是为了要与我说见外之话的。”
  何珩见他如今这幅模样,纵然早就备好言辞,此刻也有些顿在喉咙间,良久后才道一句‘抱歉’。
  “无妨。刑元元乃汝妻,这份人情我不会不讲。”孟玊没有犹豫的回话,目光依旧冷淡。
  “她已经不是我的妻。”
  “何必自欺欺人。在宋灵儿和她之间,你已做出选择。”
  那株雪莲,何珩并没有给宋灵儿。那日的锦盒里,只不过是一些杂碎的药材罢了。
  “她身体孱弱不是一日两日了,若是贪图那雪莲早便来要了,何必等到今日。我知她定是为救旁人,而那个人极有可能是你。只有你,才能让她放下高傲,向我低头。”
  何珩此话带有愧意,在刑元元和孟玊之间他选择了前者,放弃了兄弟。他一向视兄弟为手足,可事到临头却还是敌不过那一己私欲。孟玊如今变成这般模样,他当有责任。然他今日不是为了致歉而来,所以这份愧意便更显深重。
  “何少主今日有话不防直说。”
  何珩眸带犹豫,但转瞬即逝,随即开口,带了丝不易察觉的质问语气。
  “姑母当年保下的那个孩子,是你?”
  “是。”
  “你我少时把酒相识,乃是你刻意为之?”
  “是。”
  两问两答,问的没有迟疑,答的人没有犹豫。峭壁上的冷风刺骨,有些真相随着这冷风扑来更加的刺骨。
  何珩印证了藏在心中许久的猜测,说不清此刻是什么感觉,只心底深叹造化弄人,原来这一切的谋局之人,从头到尾都是自己最信任的人。当初的鲜丹,如今的孟玊,他已经不知道兄弟两个字的深意究竟是何,更不知这场乾坤究竟还会被他们颠覆成什么模样。
  “姬离,你所图谋的,是要这大靖江山倾覆。”
  这一句质问消散在风中,那一声姬离好像已经由他的口说出无数遍。
  孟玊这一次并没有立刻回答,静默着任由星光在他的眼中闪耀也激不起半分生气。
  “我所图谋的,是要她得偿所愿,如你一般,如这天下每一个寻常人一般。”
  良久后,孟玊方启唇回他。这夜,唯有这最后一句话,他带了些许坚定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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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更(第三更防盗,明天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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